白泉酒量不错。
不，应该说这人酒品不错。他即使喝醉了，也是安静地待到一边，微微低着头，垂着眼。你也分不清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你啊……”他伏在原雪肩膀上，呼吸带着酒气，“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此话一出，她立马就知道他是醉了。他平时从来不和她唠嗑这些有的没的。不是向她表达个人需求，就是和她谈生意上的事。除非是必要的交流，两人几乎不会交流。毕竟不处在同一个阶层，的确也没什么可说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赵云龙那家伙好斗得很。这种人你若不给他脸，他必定和你纠缠个没完。你若给他脸，他反而消停了。像你上次那样，一局都不让他赢，他不赢你一局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这次，你一直让他赢，他反而觉得没意思了，下次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歪理，她想。她的目的只是不喝酒，不希望赵云龙找她麻烦也是为此。如果她给他脸，她就要喝酒，她不给他脸，他就要纠缠个没完，直到她给他脸，喝酒为止。那么她到底给不给他脸又有什么关系呢？横竖都是要喝酒的。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白泉真是好黑的心，竟然看着她往下跳。
不，其实这也并非死局。唯一的解就是……
眼前就是白泉那辆拉风的特斯拉。这车不算特别豪华，在他的众多座驾里，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偶尔合适的时候开出来遛遛。她停下脚步，拿出早就从他身上摸下来的车钥匙，打开车门，把他扔到了车后座——
她的动作有点儿粗暴。这也不能怪她。虽说两人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关系，没有谁对不起谁。但两人的关系实在是很不平等。她在底端，他在顶端，她几乎是不得不被他所支配的。长此以往，她心理难免会有点儿不平衡。
这种不平衡被她隐藏得很好。他若不仔细推敲，是不会发现的。
平时她都是端着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伺候他，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到位。也只有趁着他喝醉的时候，她才敢放肆点儿，想怎么来怎么来。听到他跌入车后座的刹那，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竟然觉得有点儿痛快。老天，这种机会可不多。
昏黄的车灯下，他大概是睡着了，跌了这么重的一下也没反应。他眉头舒展，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扫下一道阴影。这么看他其实很无害。人高腿长的一个人委委屈屈地蜷在那儿，毫无防备的样子。沉睡的恶魔，像极了天使。
唯一的解就是……
她俯身，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我没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知他，我知你。”
她知道他不会一直放任不管。这种底气倒不是出自感情，而是出自经验。一年多以来，他虽然没少坑她，但也没有一次是真把她坑进死局的。摸不准他是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好玩，或许是把握分寸，每到她临死前，他总会高高在上地伸出援手，在她仰望的目光中拉她一把。
刚开始她的确是有点儿感动的。毕竟最让人感动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这种雪中送炭。可她到底是个脑子清醒的人。感动转瞬即逝，她能看清现实。把她困在雪里的是他，雪中送炭的也是他——
他不过是在玩儿而已。
掌控她的处境，拿捏她的感情。
换做一个别的女孩儿，恐怕还真的就上钩了。可惜她不会。
她的心是死的。从出生起，那颗心就没怎么跳动过。生活里没有光。爸妈数年来狗血的分合、漫无止境的纠缠，她冷清的人际关系，以及过早落在她肩膀上的生存的重担，像层层叠叠厚厚的乌云，把光遮得一丝不透。
遇见他之后，她也曾有过错觉，以为自己遇见了光。毕竟他是第一个给她帮助的人，哪怕那帮助是明码标价的，也是她未曾有过的体验。她承认，他对她是有点儿不一样的。他的存在让她忽然发觉，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背后有人。
可惜那人不是亲人，不是朋友，更不是爱人，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她很清楚，那是一种畸形的关系。
这段关系绝对不能就一直这么下去。当年她开始了，是别无选择。时过境迁，也是时候可以准备斩断了。
她没有不舍。因为她看清了，他不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