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万明轩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过头，是欧阳学宇。这家伙戴了副黑框眼镜，略厚的镜片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反光得有些晃眼。看不清镜片后面的眼神。
万明轩直觉那眼神是不怀好意的。这种直觉说不清道不明，毫无依据。毕竟欧阳学宇的态度看上去很正常。
“你也等车？”
万明轩“嗯”了声。
“几路？”
“10路。”
“啊，我等16路。”
两人并肩站在公交站台，无话可说。
今天的车来得有些晚。沉默的气氛大约持续了两、三分钟，欧阳学宇忽然问：“你和我们助教很熟？”
“不熟。”
确切的说，是一点都不熟。才刚认识而已。
欧阳学宇显然不大信，意味不明地笑笑：“骗谁呢？助教平时都不怎么说话。我从没见过她和人说这么多话……”
欧阳学宇的语气怪怪的。话都到这份上了，万明轩也大概意识到了他是个什么意思。
类似的声音在学校也有不少。高中生活太枯燥。或许是为了找个消遣，很多人时常会凑到一起低声议论：某某男生和某某女生怎样怎样……明明怎样都和这些人无关，明明也许根本没有怎样。可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这些人就会神经兴奋，添油加醋、大做文章，一传十十传百。
万明轩不欲解释太多：“是真的不熟。”
欧阳学宇“啧啧”了两声，故作遗憾，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让你把她的微信号推给我一下……”
“你要她的微信号干吗？”
“还有几个题目没弄懂，想问问她。”
“哦，下周上课的时候也可以问。”
“我就是怕下周给忘了，”欧阳学宇说，“你要是有她的微信号就推给我一下吧。要是没有，我就下周再——”
车来了。万明轩立马上前一步，打断欧阳学宇的话头：“我没有。”
他“哐当”投下两个硬币。一抬头，视线扫过车窗外。欧阳学宇还在怔怔地站着。
这人到底想说什么呢？他想。这么拐弯抹角的，不会累吗？
……他没有多想。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多想。
万明轩回到家。万警官正躺在沙发上，微微皱着眉，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爸爸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有一阵子了。万明轩不清楚原因，父子俩甚少交流。但想想也知道，恐怕和那对母女有关。
放眼望去，家里干净了许多。过往父子俩住得比较随意，虽然也会定期打扫，但杂物四处堆放是常态，没那么讲究。如今家里不仅细细打扫过了一遍，连一些不常用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收纳好了。整个家看上去整洁了，也敞亮了。
……毕竟过不了多久，那对母女就要搬进来了。
万明轩知道爸爸对这次再婚很重视。只是不理解，既然好事已经水到渠成，爸爸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
那时候的他尚不明白成人世界的复杂。不明白“结婚”并不像他所以为的，只是单纯的两情相悦而已。
事实上，结婚不一定是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不一定能结婚。
即使真是两情相悦的人结婚了，也还要面临一大堆子琐事：见家长、办婚礼、买车、买房、生孩子、育儿、柴米油盐酱醋茶……在这个过程中，爱情或许早已被消磨殆尽了。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听上去浪漫，其实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
可人终究是群居动物。宁愿搭伙过日子，也不愿孤独终老。
所以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人，明明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却还是到了年纪就前赴后继地赶着结婚。
……就和完成任务似的。为了结婚而结婚。
万警官也是如此。尽管他从未忘记过病逝的前妻，曾经承诺非她不娶，这些年也的确并未另娶。可到了这个年纪，当父母故去、儿子长大，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他开始恐慌了。恐慌以后自己病了，都没个人照料；恐慌哪天自己死了，都悄无声息；恐慌真的落得孤独终老的下场。他不愿意再一个人，而是盼望能有个人和他相伴，一起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唠嗑家常。他对她没有太多要求，能安稳的过日子就好。
可当事情真的成了。他又会想，这样真的好吗？他是不是太冲动了？
远在天堂的亡妻又会原谅他吗？
……那他到底要怎样？他也想不通。
人啊，就是这么矛盾。
“爸，”万明轩说，“你的电话。”
万警官的手机被扔在沙发一角，正在振动。声音不大明显。之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真是没有注意到。
他拿起手机。来电人赫然显示着“柳红”。
“喂？”
那边，万明轩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关上门。门合上前的那一瞬，他听到爸爸略微犹豫的声音——
“什么时候方便搬过来？下周末……呃……这两天？”
“……也行，那就这两天吧。”
半晌，万警官敲开了万明轩的房门。
“明轩，你赶紧把你放在隔壁客房的东西收拾一下。她们这两天就要搬过来了，那间房要改成姐姐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