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他站在茫茫大雪里,周围的琼宇都被覆上一层银白,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麟儿······”

一个微弱的声音轻轻唤他。

他回头,看到熟悉的寝殿之前,母妃踉跄着夺门而出,额头上有滴滴的汗珠,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被门槛绊倒,再也无力爬起,只能对他伸出手来,招他上前。

纤柔五指于雪空中颤抖,失措而无助,似在祈求,却更像垂死之前的苦苦挣扎,那般不甘,却终究留不住,生命的渐渐消逝。

“母妃!”

他大惊失色,慌乱跑上前去,将母妃抱起揽在自己怀里,用宽大的袖口为母妃拭去额上颗颗渗出的汗珠:“您怎么了?”

宫中的手段,他最是知晓。一看便知,那是中毒。

开口的瞬间,自己心里已经了然。

他霎时便想到,母妃中毒是拜谁所赐。

“麟儿······不要······报仇······”

最后一次,轻轻抚摸他的面庞,母妃在他怀里,用仅余气力对他喃喃:“若彻查此事,皇后······定会······”

“不要报仇······好好······活下去······”

勉强叮嘱之后,唇角噙着对儿子最后的慈爱,她阖了眸,含笑而去。

“母妃!母妃!”

“公子,公子!快醒醒!”

忽然间,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带着浓浓的急切和担忧。

他猛然惊醒,一眼便看到飞雪满是焦急的面容。

“江公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见他终于清醒,飞雪放下心来,心下一松,长长出了口气。

“公子方才不停唤着母妃,公子为何叫自己的母亲为母妃呢?”飞雪眼中满是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她起疑了?

听到她这样问,江麟心下一惊,手下意识地按住系在腰间的佩剑。

束在腰间,用黑布紧紧包裹住的,是他多年来一直佩戴的前朝神兵——玄羽。

此剑乃沧延王朝开国国君江胜所用之佩剑,切发立断,削铁如泥,百年来,被一直供奉在沧延皇宫的大殿之上。

沧延国灭后,身为前朝储君,江麟不得已肩负起复国的重任,这把象征沧延王朝权威的神兵,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他的手里。

此刻,腰间的神兵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内心涌动的杀气,发出了微微的鸣动。

然而,眼中凛然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便转而消失不见。

“我父亲是梦华贵族远亲,算是梦华千丝万缕牵出的穷乡亲戚。虽是疏远,一番盘根错节,却也被封了侯位,统领一方。”

按捺下将眼前少女毙命当场的冲动,江麟开口冷冷道。

“我家虽为梦华贵族,家中历代却都有沧延人嫁进门庭,而我的母妃,便是沧延人。”

“梦华王朝入主中原后,恨不能将沧延人赶尽杀绝,帝城贵胄怕因族中有沧延人而被降罪,便与我父亲划清界限,上奏陛下褫夺了我父亲的侯位与封地。家中无以为生,只好跟随难民逃至漠北为商。”

思绪电转,江麟脱口成章,不疾不徐,不愠不火,却倏而面现沉痛。

“我的家人觉得家道中落都是因为母亲的身份,相责发难,便连父亲都对这个惜曾的侯妃不再宠爱。母亲心地善良,自责不已,觉得再无颜面存活于世,含愧自尽。”

“母妃死后,我便受尽族人排挤,离家之后无以为继,只得投了戎马,奔了营栏。”

缓缓说完,江麟长长叹了口气。

飞雪于一旁静静听来,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她之前便听师父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但由于不谙世故,便对此不以为意。

现下听江麟说来,便不由感叹人心的易变,世事的浮沉。

不曾知晓,世上还有这样的苦难。

“好了,”收拾心情,江麟望向黎明破晓的天空,“早些赶路,天黑前才能赶到芜城。”

“天也亮了,飞雪姑娘休息得可好?”

也不等飞雪收拾妥当,江麟起身理了衣袍,径自向前走远。

“休息好了便赶路吧,再喋喋不休下去,何时才能入城?我可不想今夜,再睡在地上挨饿受冻。”

无视身后飞雪微微无措的面容,江麟抬首远望苍穹——荒原的黎明如此美丽,可自己心中的那片荒原,何时才能迎来美丽的黎明呢?

······

日暮时的芜城,沐浴在夕之阳下,美丽中尤显几分沧桑。

芜城是骆国的国都。三百年前,东国江胜揭竿而起,筚路蓝缕,九死一生,幸得一名为骆绎的骁将一路相携,沧延王朝方得以建立。

得千古之奇人,立不世之功业。

江胜登基三日,便亲拟圣旨,封骆绎为骆王,御赐中原以东之地为其封地。

父崩子继,兄终弟即。

三百年来,骆氏一族世世繁衍,生生不息。甚至八年前沧延国灭,屠戮的战火都未波及此处的一城一池,一草一木。

梦华雄起南疆,于八年前举兵攻打沧延。

绕行山峦屏障,一路势如破竹,不到半年便兵临芜城城下。

骆国国君骆骏深知此乃大势所趋,为保骆国百姓免遭屠戮之祸,以不烧杀抢掠为前提,不战而降,大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