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在席上坐了一会儿，陪着梁导小酌了几杯。
梁导难得碰到能和他一块儿喝高度数的人，没一会儿就喝高兴了，趁着四下没什么人，就和方维说悄悄话：“你说你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来都来了，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你看我根本没准备，也没给你叫人。”
“嗯。”
方维模模糊糊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来这儿第一眼就发现了，在场人不多，基本都是《燕京》主演，那些没什么戏份早早领盒饭的小角色都没来。
他这么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和另一边的沈艺对上了视线。自方维入了座，沈艺就时不时地往这边瞟几眼。这会儿和人对视了，倒是忙把目光挪开了。
方维根本没在意她是不是在关注他，视线扫来的时候连半点停顿都没有。沈艺早已死了心了，这会儿老是观察方维只是觉得好奇，既然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他在乎的到底是谁呢。
梁导一个劲儿地说话，旁边方维倒是拿捏着个小酒杯一声不吭的。梁导是个直爽人，也没打算故意晾着方维，见方维满脸闷闷不乐的，主动掏了手机，说：“别愁眉苦脸了，我这就打电话帮你多喊个人来。”
打电话的时候，方维就在边上听着。
梁导嗓门挺大，都快把电话那头的声音盖过去了。但方维还是能捕捉到小姑娘细细柔柔的的声线，像泉水叮咚一样，在他过得浑浊的这段时间里，宛如清流一般淌过。
他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
梁导报了地址，那头小姑娘说了声“好的，马上就来。”
杨枝是让李兰开车给送过来的。到了地方后，李兰嘱咐杨枝，酒不要多喝，但也不能完全不喝。
杨枝回：“知道啦，比如梁导的酒，我必须得喝。别的一些人，我自己看着办。”
李兰点点头，“我在这儿等你，你露个脸，到时候找个借口溜出来。”
杨枝到的时候，根本不起眼。大家酒足饭饱，胡闹了一通，有些人不胜酒力，已经睡晕在位子上了。在地面上活跃的好几个也已经昏昏沉沉，走路像踩在云上一样，一步一踉跄的。
最先看到杨枝的是沈艺，她觉得很诧异，走过去打招呼，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眼前人就被早已喝得醉醺醺的梁导给叫过去了。
沈艺找了个角落坐下，远远看着那边的动静。忽然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想明白了什么。真是可笑，娱乐圈真真假假，冰山之下庞大的内容被海平面上的冰山一角牢牢遮蔽。
她以为自己演了公主就有了翻身的机会，但实际上，在她看来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才坐着幕后真正的那一把交椅。
杨枝过去后忙扶着梁导，梁导已经站不太稳了。这么大个男人把大半边身都压过来，杨枝觉得自己快要塌了。这时有人搭了把手，分担了她大部分重担。
“你别扶了，站一边去。”
方维一边说着，一边又冲另一边招呼人来，那人把梁导架到自己身上，扶到旁边去休息。梁导一边被人架着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着杨枝指指点点，说：“锦绣是吧？你有希望。好好磨练演技，会有出路的。”
杨枝没想到自己《燕京》杀青都这么久了，忽如其来获得大导演一波点评，笑着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导演”。
再把视线收回来，正好对上眼前的男人。
方维盯着她看了许久，这小姑娘是成心的吧，进来后俩眼睛就没往他身上看过。要不就看梁导，要不就看酒杯，就算把视线停在地板上一块不知是谁倒在上面的酒渍上，也不把视线分给他一点。
直到现在，才拿正眼瞧他一瞧。
也不说话，光是拎起嘴角笑了一下。看起来又生疏又客气。
别的人还觉得这小姑娘真讲礼仪，对谁都会笑一笑。可方维觉得这是她的假面具，对谁都一样，他既不例外也不特殊。
四下无人的片刻，方维压低了声音在小姑娘面前讽刺了一句：“你真能演。”
杨枝皱了皱眉，“你喝醉了吗？”
方维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一身酒气，但也知道自己还很清醒。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往后不露痕迹地退了一小步，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是在借酒卖疯。
他定了定神，把掉了一地的骨气捡起来。摆出一张冷冷淡淡的脸，没和杨枝再多说一句，甩头就走。
他下来的时候，李兰还在车里等着。眼睁睁看着方维黑着一张脸三两步就隐进了车里，她没想到方维也在，心里有点着急，就给杨枝拨了个电话。电话刚接通，就见杨枝出来了。
上了车以后，杨枝主动交代：“我一口酒都没有喝。”
“嗯。”李兰点点头，有点担忧地说，“我刚看方总也从里面出来。”
“我不知道他怎么也在。”
“他在没什么奇怪的。投资人，和梁导又是熟识。”
但是莫名其妙中途给你打电话叫你过来，这就很奇怪了。
这话李兰没说出口，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懂什么。作为她的经纪人，李兰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护好自己的艺人。
李兰安安静静地开车，杨枝也安安静静地坐着。这时候杨枝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沈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问她怎么忽然走了。
沈艺的微信是杨枝在拍《燕京》的时候加的，当时整个剧组弄了一个群，沈艺是通过群聊找到杨枝的。杨枝点了通过好友申请，不过，这种好友其实就是个摆设，八百年都不聊一句的。
这时候沈艺忽然关心起她的去向来了，她倒是挺意外的。
杨枝：[嗯，我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喝哦。]
这句以后，沈艺没再回复，杨枝也把手机收了起来。
但杨枝没想到，这不过是个开始，在之后的日子里，这个沈艺有事没事隔三差五地总会给她发个微信。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公司大发慈悲给了杨枝小半天假，她还得振作精神应付沈艺，真是风景无限好，只是有沈艺啊。
杨枝决定大好周末还是不要折磨自己了，把手机塞好，任微信叮咚叮咚响个没完，她也要装作聋子，什么也听不到。
难得的半天假，杨枝想都没想就来找骆明明了。
时间还早，天气晴朗，杨枝在骆明明小区门口等着。等了半天，骆明明也没出现。她跺了跺脚，一转头，正面迎上一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大妈。
这大妈看见她也不走，就站那儿端详她。她撇过脸，紧了紧自己的帽子和口罩，觉得自己都这么全副武装了，难道还会被人认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