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衣(1 / 2)

菁菁见尹吉甫拿着这白色的衣襟发呆,登时明白这是那白衣女子所穿衣服上扯下来的。于是没好气的道“人跑了爹爹不管,倒拿着人家女子的衣服发呆,爹爹几时变得这么好色了?”

尹聪也背过脸去,抬头望天叹息“唉,自古好色总是男人的本色啊”

菁菁用剑鞘捅了他脊背一下,不屑道“那你也是一样喽”,尹聪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眼菁菁。

尹吉甫也不着恼,他盯着衣服,淡淡道,“你们别瞎说了。你们看这件衣襟质料,可有什么古怪?”

两人都诧异了一声,急忙凑上前观瞧,尹吉甫拿在手中,放在眼前的这白色的衣襟,但见这衣襟是一不规则的布块,质地素朴,似乎又是华贵之物,隐约有网格纹花边,技艺并不繁复。

菁菁摇头茫然道“这挺好看的,但有什么古怪?我不明白”

尹聪也大惑不解道“这是一件普通的女子衣襟,没什么特别指出吧”

尹吉甫沉沉徐徐的应道“这网格纹花边,只有我大周王室贵族才在使用,并且按照规定,权利等级不同衣襟质地也是不同,不可僭越,因此这名神秘女子当可能是王室贵族成员”

他顿了一顿,又若有所悟道“只需在镐京城的百工坊典丝处调查一下,也许就能查到她来自哪家贵族?

尹聪不由睁大眼睛,佩服道“还是大人厉害,一下子找到突破口了。”

菁菁故作不屑的回道“难道你厉害呀!”

三人想到下一步的路径,虽然炜彤一家还是被来人带走,但顺衣襟的线索应该可以找到这神秘人的,三人内心自然轻松了许多。

于是大家边说边笑,不一时,忽听到天空有大鸟的嘶鸣之声,尹吉甫举目望去,但见自己的小玄子正低空盘旋,不由向前走几步抱臂笑道“看来镐京城内又有新消息了”

小玄子飞将过来,顺直落在了尹吉甫的肩膀之上,小玄子睁大着双眼,看着主人,尹吉甫温柔的抚摸着小玄子的翅膀,将书札取下,展开观瞧,一瞧之下,竟然面有忧色。

尹聪和菁菁凑了上来,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尹吉甫合上书札,忧色重重道“君上亲征鲁国,大胜而归。鲁国的伯御被杀,君上在鲁国立了姬称为新君,称其为鲁孝公,不日即可回朝”

菁菁听罢,哈哈大笑道“爹,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尹聪也奇道“鲁国内乱,王上御驾亲征,现在戡乱得胜,大人自当高兴才是啊”

尹吉甫叹息口气,“你们有所不知,这鲁国内乱已久,鲁废公伯御在位已经有十年之久,十年前君上不出兵,如今出兵,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得胜,但恐怕要尽失诸侯之心。”

菁菁道“王上亲征,君威大振,诸侯拥戴都来不及,怎么会离心离德呢”

尹吉甫淡淡道“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本来各地诸侯拥兵自重,与王室只是名义臣服,双方自然面子上还过得去,而今君上干预鲁国内部事宜,诸侯自然惶恐不安,而且君上得手,诸侯更是惴惴恐惧,觉得自己也朝不保夕了”

尹聪道“那有什么法子,君上总是意气用事,上次大人你也劝过他,不是没用么”

尹吉甫道“为臣子的,只能尽心竭力。君上素来英武,但死要面子,这些年周六师太平日子过久了,疏于战阵,也许君上也是想锻炼锻炼王室大军罢了。只是这样贸然出兵,竟然得胜,长远来看,有些得不偿失”

尹聪和菁菁听他分析的有道理,都点头称是。

三人于是一路兼程,返回镐京。走了几日,眼看就到到京师了。尹吉甫对菁菁道“典丝处女性众多,还是你带着这衣襟去跑一趟,我和尹聪先与杜恒见面。

尹吉甫让尹聪去找杜恒,自己先到清风宅中,稍事休息,心里将这几日的线索理了一番,静等杜恒到来。

约几个时辰,杜恒急匆匆与尹聪赶来,杜恒边进门边招呼尹吉甫道“尹大人,尹大人,我查过了,居安里的姬静的确是在国人暴动之后,入了召公府邸的。”

尹吉甫闻听之下,来了精神,于是招呼杜恒坐下,问道“杜大人如何得知?”

杜恒道“前日忽有人送来书札,说是当年有个姬静的同伴,混迹于酒肆之中,唤作董季,应该了解当年的情况。于是我按照书札所指,找到了这个董季,据这董季说,他曾与姬静同宿同游,其后国人暴动,两人也曾参与街头的打砸,后来有一天,姬静就不见了踪影。他失去同伴,于是找遍镐京城,也没有这个姬静的下落”

尹吉甫道“这个董季现在何处,找来我问问”

杜恒回复“这个简单,董季嗜好喝酒,派人去赤阑桥畔董家庄的小酒肆,就不难找到他”

于是杜恒安排人找来董季,尹吉甫见他生的甚是枯瘦,面容憔悴,似有病容。

尹吉甫道“董季,你说曾与姬静相熟?”

董季道“是的,大人,我与他从小相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尹吉甫问道“那他是怎么失踪的,什么时候,你还记得?”

董季道“记得,记得。那是国人暴动之后,镐京城混乱之中,有一天早上,来了两个人,说是给姬静找了个差事。当时他整日无所事事,正愁吃饭,于是就与来人走了。”

“你可认识来人?”

“不认识,看其仪表,当是贵族之家。我以为董季是给哪家的贵族当仆人侍从去了,因此也没留意。”

尹吉甫沉思了一会“召公宅第与你们所住不远,你们可曾与召公家打过交道?”

董季道“召公是贵族,平日里与大家也没什么交往,只听说他待人和善,出门总是在轿子里,也没见过”

嗯嗯,尹吉甫若有所思道“你可见过他们府邸一个叫义忠的人?”

董季摇摇头道“义忠,不认识”

尹吉甫道“你的朋友姬静可有什么特征,既然丢失,镐京城有司自然有寻人之责,你与他相熟,可否告知官府”

董季道“姬静相貌平平,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讲了。

尹吉甫,杜恒对看了一眼,问道“只是什么,但讲无妨。”

董季道“这姬静虽然平时与我同游,但常有一个中年男子接济,因此也可说衣食无忧,这中年男子一周回来一次,带来生活所需,有一次,他带来一个贵族模样的公子,竟与姬静生得十分相像。”

哦,尹吉甫愣了一下,追问道“贵族公子,与姬静生的相像?”

董季道“这公子气度不凡,只是并不认识。应该是好奇的缘故,特地来看看姬静的。”

尹吉甫又道“依你所说,这公子只来过一次?“

董季道“只是来过一次”

“那是在国人暴动之前,还是之后”

董季回道“是在国人暴动之前,当时我听姬静说过,那公子气宇不凡,与他同根同族,我当时只是笑他,具体的情况他也不告诉我。”

尹吉甫道“你说的中年男子,如果再次出现,你应该可以认出来吧?”

董季道“这个肯定”。

尹吉甫顿了一顿,又问道“这姬静身上可有什么玉器之类的器物?”

董季道“是有一个玉器,上尖下方,通体黑色,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听到此处,在一边的杜恒叫道“玄圭!”

尹吉甫会意一笑,对董季道“你说的可能是玄圭。那是王室之物”

董季奇道“啊,这小子,没想到,还是王室的人,我和他同宿同游了好几年,居然不曾发觉啊”。

尹吉甫道“董季,你先退下。此时还有诸多疑点,我推测与你同住的姬静是被带入召公府邸的,后面的事毫不清楚,但看起来事关重大,你暂且保密,不然可能有性命之忧。”

董季见尹吉甫说的严肃,于是惶恐道“是,是,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待董季退下,杜恒与尹吉甫道“大人,这董季所说,似乎你要找的姬静是在召公府邸,只是我们还是没有办法确认这件事,更不知镐京城诸多悬案的凶嫌是否就是此人。”

尹吉甫在脑海中把一条条线索勾连起来,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一会又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心中一时惶惑,一时又豁然开朗,沉思良久,他对杜恒道“如果董季所言不虚,他当认识平日里赠衣食给姬静的中年男子,而我怀疑,这中年男子就是我们在召公府中见到过的义忠。”

杜恒奇道“大人难道发现了什么?”

尹吉甫道“暂时虽不明朗,但有蛛丝马迹让我怀疑。如今之计,不妨再来个引蛇出洞,把那义忠诓出来,让董季相认,可以确认那姬静是否的确被义忠带入召公府邸之中。”

“上次引蛇出洞,守株待兔,结果引来了召公,这次大人怎么肯定义忠会束手成擒呢?”杜恒疑道。

尹吉甫道“上次用刀,让对方棋高一着,这一次用董季,当万无一失。”

“如何用法?”杜恒更加好奇了。

“这董季你是如何找到的?””

“是有人送来书札”

“什么人?”

“没有留住,那人一到府衙放了书信就跑了。”

“这明摆着是有人让我们揪住义忠这条线不放,有人在幕后试图操纵我们。”

“那会是谁呢?”杜恒一头雾水道。

尹吉甫若有所思“目前还不清楚,但我隐约觉得这条线似乎和召公关系不大,难道是召公的敌对势力所为”尹吉甫顿了顿,“可是谁会是召公的敌对势力呢?”

满朝文武,似乎只有尹吉甫,太子可以和召公分庭抗礼,而召公素来拥戴太子,当不会是太子所为,更明显的是,更不会是自己干的。

杜恒道“上次我们用宝刀诱捕义忠,召公已然警觉,估计不会轻易让他一个人出府,大人觉得我们这次怎么办为好”

尹吉甫笑了,“这义忠听说喜好钓鱼,每月都会选初吉、晦日的两个日子偷偷出府在沣水边垂钓,你派人潜伏在召公府外,待他出府,就来个瓮中捉鳖。”

杜恒奇道“这等秘密,大人是如何得知?”

尹吉甫道“自上次与义忠交手,虽然他得到召公保护而走脱,但我私下派属下秘密打听。回京前我已得到这个情报。”

“只是最近风声紧,这义忠已经受到惊吓,难道还会贸然前来?”

“举凡是人,总有弱点,听闻这义忠相当痴迷钓鱼,虽有危险在侧,人最喜欢的东西,往往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尹吉甫充满自信的道。

杜恒见他肯定,补充道:“希望如大人所料,刚好明天就是初吉,我派属下埋伏在召公府外,等他到沣水河边的灵沼湖,再将其擒获。”

尹吉甫道“听闻君上明日刚好是伐鲁胜利的献捷大典,召公与我,你按道理都当出席盛典,这义忠武艺高强,我安排尹聪,菁菁与你属下带人马前去,先稳住局面,我在早点出来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当下两人议定,便拱手分别。送走杜恒后,尹吉甫还未休息,就听门外菁菁的声音叫道“爹,有线索了,有线索了”

门一打开,菁菁满面春风,乐呵呵的冲了进来,急急道“爹果然好办法,有线索了!”

尹聪也翻身跳将过来,急问道“快说,是什么线索?”

菁菁拿着手中那片衣襟,快速对尹吉甫,尹聪道“我去了典丝坊,找人问过了,这块衣襟的质地典丝处的人看过之后,说乃是郑公府的料子”

郑公府?尹吉甫和尹聪都吃了一惊。

郑公,是姬友,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在朝中担任过一段司徒,如今刚被册封为郑公,管辖郑地,封邦建国以拱卫周王室,姬友素有贤德的美名,他在镐京城外有一府邸,其人一直深居简出,前不久,尹吉甫,菁菁刚和他在太史寮伯阳父处见过一面,当时他是为宣王天子祈福,因此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