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1 / 2)

第四章凤羽

今日所得密档,竟然失手,尹吉甫不由心中悻悻,但也无可奈何,正懊丧间,见菁菁匆匆赶到,二人也不敢在这是非之地久留,急忙避入小巷,一路穿行,回到清风宅中。

菁菁道“父亲,我放火之后,一直不见你到指定的地点与我会合,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尹吉甫悻悻说“遇到一名蒙面女子,将我盗出的密档抢走了。”

菁菁啊了一声,道“何人这么厉害,能从父亲手中抢夺东西?她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呢?难道也是查案不成?”

尹吉甫一边沉思一边坐下,道“我不清楚,抢这密档是何意图,她使得武功也很奇怪,竟看不出何门何派!”

菁菁道:父亲的武功已经独步天下,那么说这个女人的武功也是相当厉害了?”

尹吉甫略加思索“虽算不上天下无双,但的确算得上绝顶的高手。”

二人分析来分析去,也不得要领,只得等尹聪和杜恒一起赶到,四人共同合计。

待尹聪,杜恒赶到,尹吉甫还未说话,那杜恒竟先开口了,他急慌慌的道“尹大人,镐京城又出事了!”

尹吉甫闻言又惊出一身冷汗,好个镐京城,还让人安宁不?

刚在一旁开始打瞌睡的菁菁也扑棱一下清醒了,“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姜王后的墓地前天晚上被人盗了!”

“什么?盗墓?谁这么大胆?”

尹聪也惊叫起来。他虽和杜恒一起回来,但毕竟不是朝廷命官,杜恒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这件事,如今一听之下,也是诧异之极。

尹吉甫不由心惊,盗姜王后的墓,这是死罪。何况姜王后一向母仪天下,颇得民心,何人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前天晚上的事?”尹吉甫问道?

“是,昨日早上守墓人发现墓地有异样,因此急忙上报给我的,因昨日天子出征,我与召公宴请诸位大臣,所以今日才来告知大人”

“这时间点选择的是王上亲征的节点,即使王上得知,也没有时间留在镐京城处理,前夜更是整军备战,通宵夜饮,王陵区自然是疏于管理,好狡猾的盗墓人!”尹吉甫分析道。

“两位大人,前些日子姜仪失踪,这姜后墓又被盗,看来这两件事是应该连在一起的”,尹聪说道。

“有可能姜仪的失踪就是针对姜后的”

“我们盗掘伯邑考墓,人家就掘开姜王后墓地,这是与我们针锋相对吧”,尹聪继续道。

菁菁疑问插话“这姜后是谁?谁会针对她,她不是都死了吗?难道是生前做了什么坏事,还是后宫争宠?”

杜恒不以为然道“小孩子家,你了解什么?这姜后是如今的太子母亲,姜后本是齐武公的长女,如今在齐国掌权的齐文公的亲姑姑,今上即位之初就婚嫁给君上,素有贤德之名,一直专宠后宫。只是三年前已经病逝了。如今的王上,后宫空虚,后位久悬,只有个徐美人,最有可能被册封为后,但一直未见动静,也真不是个事儿”

尹吉甫尬尴的清了清嗓子,尹聪冲尹吉甫不怀好意的笑笑。

菁菁并未留意,她一拍脑袋道“杜大人说的是啊,既然姜后专宠后宫,那自然结怨无数了,她一死,后宫的妃子们岂能善罢甘休,徐美人,或者别的什么妃子,宫人的,争风吃醋,盗墓鞭尸都是有可能的。”她这么一说,没吓到别人,倒把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尹聪不屑的看着她,回道“你别乱猜,后宫宫人,谁敢这样?听说这姜后生前在后宫很会做事,深得爱戴,死的时候,后宫宫人都是痛哭流涕。纷纷上书天子,不敢擅专王后之位。”

菁菁不服气的道“你呀好傻,谁心里记恨会每天嚷嚷着让人知道,口里叫姐姐,背后摸家伙的女人多的去了,姜后一死,谁最受益,谁就是盗墓最大的嫌疑人嘛!”

尹聪没好气的看了眼尹吉甫道“那你是说徐美人了?”

继而他又揶揄道“只怕如果如你所说是徐美人,你爹会不高兴的”

“我爹为什么不高兴徐美人又不是他老婆”菁菁也没好气的道。

“哈哈”,“的确不是你娘亲,但也就差一点”

尹吉甫白了尹聪一眼,“聪儿,不要乱说”

菁菁大为好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尹聪大胆道“这徐美人和你爹是青梅竹马,后来因大人从军戎马,两人失联,徐美人被天子选入宫中,成为王上的贵妃,你爹对人家一直念念不忘呢!”

尹吉甫听他越说越过分,打断道“好了,别胡说了,盗墓的肯定不是徐美人”

尹聪和菁菁互相看了眼,心中暗笑。

“姜后一走,徐美人本来最有可能被册封为王后,她却以姜后贤良,自己德不配位为由婉拒,如今又怎么会去盗墓?””

尹吉甫冲他二人摆手阻止,“你们别瞎猜了,还不随我和杜大人一同去现场勘察”。

尹聪,菁菁不再斗嘴,四人上马,并辔而行,一路疾驰,出得镐京城东南约十里之地,就来到了周王陵墓安寝之所。

这里距离杜恒的杜国之城不远,俗称毕原,先后掩埋着文,武,成,康,昭,穆,恭,懿,孝,夷等王与王后等直系亲族,周昭王虽南征楚国不返,溺水身死汉江,但遗体最终还是被周人带回镐京,因此得以魂归故里,而周厉王在国人暴动之后出奔到彘地,最后老死于斯,遗骨并未归葬镐京,成为前面诸位先王的唯一例外。

今上宣王仍在人世,其墓地之所只是做了规划,并无实体建筑,在其一侧的姜后墓地,是三年前下葬时建造的,因姜后身前简约,墓地规模并不很大,只是一座坟冢而已。

一行四人来到墓前,但见王后墓地旧土已经刨开,棺材散落开了一扇,只是姜后的遗体已经重新安葬好。杜恒的部属找来守墓宫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战战兢兢的道“应该是前夜的事,因听说王上亲征鲁国,前日半夜我们几个守墓人在一起饮酒,恐是喝的多了,下半夜也没听到什么响动,昨日早起来,我在清扫残叶时发现这里有剖开的新,走近观瞧,发现是被人盗墓了。于是我们不敢怠慢,报告了杜大人。”

尹吉甫道“你是第一目击者,前面可有其他人动过现场?”

老者道“这墓地分为几个区,我一直负责姜后墓地这一块儿,可能年纪大了,大清早我就起来勘察,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来看过一遍,都是好好的,前日发现被盗,这一块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肯定不会有人动过。”

尹吉甫一边站在墓地前,一边用手中的剑尖翻看着墓葬棺材的诸多陪葬的明器,忽然若有所思的道“既然王后遗体宛然无恙,不知道墓地有什么异常?”

老者道“发现盗墓,我们急忙找来杜大人,经杜大人勘察,其他也没什么陪葬东西丢失,只是丢失了几件物品。”

“什么物品?”

老者道“我们找来那日的丧礼陪葬清单,一一核过,王后墓冢之中,青铜明器,衣冠,石雕之物都未被盗墓贼卷走,只是墓葬中的九件玉器都失踪了。”

“什么玉器?”尹吉甫听说是玉器,不由心中大疑。

“是王后生前喜欢的玉簪两副,玉环两副,玉马一对,玉鸟一组,玉蚕一组,玉兔佩一组,如眉玉片一副”。

尹吉甫听之沉默不语,菁菁悄然在耳畔道“难道这盗墓贼是个玉器收藏家还是鉴赏家?”

尹聪道“这司瑞府看来嫌疑很大啊”

“前几日失踪的姜仪生前是姜后情深义重的妹妹,三年前,她到司瑞府就是主管宫中玉器的,这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不成?”杜恒对尹吉甫道。

“盗墓贼目标并不是姜后,而是玉器。”尹吉甫忽然沉定的回答。

菁菁在一旁疑道“又是玉器,姜后墓冢中这些玉器有什么用呢?”

尹吉甫徐徐道“这一点我还没有想出,但伯邑考墓中的玉钺,你父亲姬申拿到的玄圭,如今这姜后墓中的玉器,看来玉器无疑是案情侦破的关键所在”

杜恒道“只是这姜仪失踪了,线索是断的。”

四人陷入迷惑之中,菁菁,尹聪,杜恒都看着尹吉甫,不知何时开始,天空中忽然下起阵阵细雨,将四个人罩在这天幕之中,幽幽郁郁的,只有林子中的鸟儿在啾啾唱歌。

尹吉甫忽然打破沉默的道:“杜大人,镐京城中的居安里除了召穆公大人,还有何人居住?你可知有个叫姬静的少年贵族可在此居住?”

杜恒疑道“居安里一直是召公的府邸,未曾有他人在此落脚”

“你说的姬静,是谁,我倒是从未听说”。

尹吉甫脑海中正是一团乱麻,他拼命的想抓住线头,却找不到线头所在。杜恒一番言语,让他更觉诡异。“居安里,召公的府邸,召公当知故事原委。上次杜大人虽然吃了闭门羹,这次还是要亲自去会会召公,找出这个姬静和伯邑考的关联。也许案情可以大白于天下。

尹吉甫说着说着心念一转道“哎呀,我倒忘了,汉江的彤弓寨这条线索了。事不宜迟,尹聪和菁菁,你二人速速前往汉江彤弓寨帮我去打听一个人,这也是案情的一大关键”

菁菁道“什么人呀?”

尹吉甫将菁菁拉到一边说“是个女孩儿,应该十六岁上下”

“那她叫什么?”

“不知道,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尹吉甫无奈的道。

“那怎么找?”菁菁愤愤道“人那么多,女孩子自然不少,这不是大海捞针呢”

“目前我只知道这个女孩子左脚底板中侧有双痣若悬星”尹吉甫补充道“另外,你和尹聪要注意,有个蒙面的女人一直在跟踪我们,也许这次她比我们抢先一步,汉江彤弓寨,你们要千万小心,我这边和杜大人与召公见面后,如无意外,会迅速赶来与你们回合”

那我们怎么联系?菁菁问道。

“小玄子啊”,尹聪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忘了,“大人有神机妙算的功夫,我们有小玄子襄助啊!”

于是四人兵分两路,尹吉甫和杜恒去居安里召公府邸拜谒召公,尹聪和菁菁策马向汉江而去。

居安里的召公府并不奢华,但地方不小,自君上亲征之后,虽然是太子摄政,但具体一切政务交由召公打理,这里自然变得热闹了起来。虽算不上门庭若市,但络绎不绝的官员出入倒也不算为过。

尹吉甫和杜恒并辔而来,待门卫通传,两人进的召公府中,绕过一条花园小径,路径两边种满了梨树,芬芳四溢,穿过小径就到了会客厅。会客厅的正中,正是太史籀亲自书写的《甘棠》一诗: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太史籀是召公的好友,素来修习书法,笔境雄奇,别开生面,只是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会客厅挂着这幅赞美召公祖上召公奭的诗句,果然是令人啧啧赞叹了。

尹吉甫与杜恒一边欣赏,一边内心琢磨如何开口。不一会功夫,一名黑须中年男子搀扶着一位老者走了进来。

这黑须男子约莫五十开外,生的一脸正气,身材魁梧,体格精健,唯觉气色稍差,那老者慈眉善目,两眼炯炯有神,正是召穆公——召伯虎。

召伯虎虽年迈但中气十足,不怒而自威。四人行过见面礼,客厅落座,那中年男子则站在召伯身后侧。

召公道“尹大人与杜大人联袂前来,莫是有什么政务要事?”

尹吉甫道:前几日我在伯邑考墓中发现玉钺一件,当是您祖上的圣物,今日特来物归原主。

言罢,尹吉甫即把玉钺拿将出来,奉给召伯虎。

召伯虎拿过仔细端瞧一番,笑道“的确是我家族的圣器,前日杜恒大人已经相告此事,今日得见真物,实在是喜事一件。我意此物虽是我家族瑞器,但既然发现于先贤伯邑考墓中,还是让它与伯邑考遗骨同朽为佳。”

尹吉甫又将那两句的曲谱残片寄给召公,道“这两句诗,发现于伯邑考棺葬之中。请大人过目?”

那中年男子接过来再转身寄给召公,召公展开一读,“予美亡此,谁与?独处!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杜恒在一边道“好伤感的情怀,这首诗词难道是元祖召公奭之作?”杜恒向来耿直纯正,口无遮拦,竟把尹吉甫心中所想的问题直接说了出来。

召伯虎吟诵的声音逐渐低沉,缓缓道“兄弟情深,在我祖宗”,不错,这的确是我祖上召公奭所作。

他回转头,对那中年男子道“阿忠,去把书斋中那幅字取来。”

中年男子诺了一声,迈步出客厅侧门,不一时,就回转过来,手里多了一件物品。

那男子走到召伯虎跟前,拱手道“主公,东西取来了”

这一句话甫一出口,尹吉甫心头不由一震,好熟悉的声音!这中年男子的声音似曾在什么地方听过。还来不及多想,召公已经将这物品寄到了自己的眼前,展开一看,尹吉甫和杜恒仔细鉴察,上面写着: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尹吉甫将自己携带的两句诗与这幅连缀起来,又读了一遍,居然感觉是一气呵成,衔接的天衣无缝。认真看刀法字迹,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不由脱口叹道“元祖召公奭果然是好文采。”

召伯虎道“这首诗名唤作《葛生》,乃是我祖上追念先贤伯邑考的抒怀之作。先祖与伯邑考一为兄,一为弟,伯邑考横遭殷纣诛杀,我先祖召公悲愤莫名,写此诗纪念这位仁爱的长兄,也是人之常情。”

尹吉甫,杜恒见他说的合情合理,也道“我周人常言,兄弟阋于墙尚外御其侮,何况召公与伯邑考是兄弟情深之辈”

尹吉甫忽道“大人久在居安里,可知道这里在国人之乱以前曾有一王族公子在此居住,与大人为邻?”

召伯虎闻言脸色微变,但旋即正色道“居安里一直是我家族的府邸,虽然粗陋,但王恩浩荡,亲信老臣,岂会有他人雀占鸠巢?尹大人可能弄错了吧。”

尹吉甫继续问道“大人可听过周原绿柳庄的义姓人家?”扭头看去,但见那叫阿忠的管事身体震了一下。

召伯虎慢条斯理的道“绿柳庄,从未听过。义姓人家,似乎也不曾认识。”

在一旁的杜恒拱手道:召大人,这绿柳庄在周原先周宗圣之地,尹大人的部属前些日子去调查,听当地民众流言,当年的伯邑考是死在那里,而并非死于汤阴羑里,召大人可有耳闻?

杜恒话音刚落,召伯虎尚未答话,在一侧侍立的那唤作阿忠的中年男子厉声回道“杜大人,今天你和尹大人前来,难道是在传讯我家主公不成?

那伯邑考被殷纣王的宠妃苏妲己诛杀于羑里附近,乃是妇孺皆知的事情,怎么会死在什么绿柳庄?”

这几句话说的慷慨激越,义正辞严。尹吉甫一听之下,忽然恍惚起来,这声音果然耳熟的紧。

召伯虎断喝道:“阿忠,尹,杜两位大人忠君爱国,调查案情,言辞恳切,岂容你乱说一番,还不退下”

那中年男子只得悻悻的住口,侧身过去继续侍立。

召伯虎道“让两位大人见笑了,阿忠护主心切,情有可原。只是你们所言的绿柳庄义姓人家,我的确不知。”

尹吉甫和杜恒也觉得问不出什么,于是闲说了几句其他公事,遂与召伯虎拱手告别。

召伯虎道“镐京城连发奇案,如今王上远征,国中事务还需我等通力协作。两位尽心竭力,皆为破案,我非常感动。后面的侦缉工作,如需我配合的事情,不要犹豫。”

尹吉甫道:召大人高风亮节,实在让我等惭愧。我二人定不负天子与大人嘱托,早日破案,以报王上,以安民心。

当下起坐,召伯虎道“阿忠,你送送两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