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生性傲慢,向来是不服输的人,永嘉大战时他未能胜了林穆,心里一直记挂此事。一回到幽云宫就把当日林穆所用剑招逐一画在纸上,做成书册,日日研读,苦思拆解林家剑法的招式。
但天下剑法中的万般招式及破解之法尽皆蕴含于林家剑法的“点”,“刺”,“崩”,“劈”,“砍”,“挂”,“挑”,“撩”,“云”,“抹”,“提”,“截”,“拦”,“拨”,“缠”,“扫”,“抄”,“穿”这十八字诀中,林家剑法在招式上实难拆解。
萧庭苦思数月未果,心想:“要新想出招式对付林家剑法实在困难,莫非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相同的招式取胜?但如此岂不堕了我萧庭的名声?”又苦思数月,一日他回想起当日与林穆过招时,林穆使出的几路剑法全然不同,但都蕴含了剑法的各个技击法,叫人捉摸不透,心道:“是了,这才是林家剑法的精髓,有剑形而无剑招,在临战之时随机应变,如此又可生出无尽剑招,若想从招式上取胜,那是万万不能够的,但林家剑法虽然无招,却不能做到无迹无形,倘若能把凝风掌的无形和林家剑法的无招结合起来,那就更胜一筹了。”
萧庭想出破解之法,心中狂喜,但转念一想:“我的凝风掌虽能将内力凝聚在掌上以掌力发出,却不能把内力以剑的形式发出,剑法中的点,劈,扫那些要诀便使不出来,有剑之形虽易受剑形限制,但却能凭借剑的灵活之质随意变招,倘若无剑之形,要如何改变内力的攻向?”萧庭心里又开始犯难。
萧庭想了快一年才得到破解之法,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而后又苦思了三年让内力依剑势而行的武功。这日,楚婉盈见萧庭在藏书阁中待了一整天,便知他又在想那套无影剑,心想:“庭哥早就不过问江湖中事,却割舍不下武功,当真是个武痴”,想他连午饭也没吃,就做了一碗酒酿圆子端到藏书阁去。
幽云宫没有外人出入,所以萧庭的戒备心低一些,现下又一心都在无影剑上,楚婉盈推门而入,他竟未察觉。楚婉盈将那碗酒酿圆子放在一张圆桌上,走到萧庭身边道:“庭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我煮了一碗酒酿圆子,你先吃了再想这剑法吧。”萧庭这才知道她进来了,转头看着她,笑道:“习武之人饿一两顿算什么,你先过去坐着,我就快好了。”
楚婉盈无奈道:“好吧,那我在那边等你。”萧庭应了声“好”,又转头盯着眼前的书册,楚婉盈也在书架上拿了一本诗集到桌边坐下。萧庭兀自沉思良久,不发一言,楚婉盈也不打扰他,只是心道:“再不吃这圆子都凉了”,又觉有点饿了,心想:“我先吃了吧,待会儿再煮一碗就是了”,遂拿着勺子把那碗酒酿圆子吃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萧庭突然开口道:“哈哈,大功告成了。”楚婉盈道:“什么大功告成了?是剑法么?”萧庭这才知道她还在等自己,心生暖意,走过去和她坐在一处,伸手搂着她笑道:“不错,我苦思三年,总算把无影剑的心诀和招式想全了。”
楚婉盈虽不好武功,但见他高兴,心里也欢喜,笑道:“那我要恭喜庭哥了,这样也好,日后你也不必废寝忘食地想着这个了。”萧庭叹道:“只可惜林家四年前被人灭门,不知道无影剑有朝一日能不能和林家剑法一战?”楚婉盈道:“也不知道谁这么狠毒,竟能做出灭门这种事?”
萧庭抬眼看了一下桌上的空碗,笑道:“饿了为什么不出去吃饭?”楚婉盈道:“不是很饿,只是我瞧那碗酒酿圆子快凉了才吃了,庭哥若想吃我再给你煮便是。”萧庭道:“你现在是有孕之身,不要操劳,这些事让下人做就是了。”
楚婉盈听他心疼自己,觉得温暖,道:“不过就是煮碗圆子罢了,哪里就累了?我成日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活动活动也好。”萧庭道:“随你吧”,片刻又道:“嫣儿呢?”楚婉盈道:“那丫头成日里上蹿下跳的,整个宫里乱跑,没一刻安宁,如今我又不能时时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萧庭想到萧楚嫣,笑道:“有人跟着她就好。”楚婉盈道:“放心吧,我叫人跟着呢,她要是磕着碰着,我也心疼啊”,片刻又道:“那丫头才三岁就这般调皮,长大了可怎么好?”萧庭道:“她长大了自然会好的。”楚婉盈笑道:“庭哥你再这么纵容她,我看她长大了可不好管的。”萧庭笑道:“嫣儿长得跟你像极了,我一看到她就不忍心责备。”
楚婉盈轻笑一声,正欲说话,却听到敲门声,遂问道:“谁啊?”外面那人道:“夫人,段夫人来了,现下在清音苑等候。”楚婉盈道:“知道啦,我马上就去”,又对萧庭道:“庭哥,我们一起去吧。”这几年段家人和幽云宫常有往来,萧庭对他们也并不反感,便道:“好。”
两人到了清音苑,段夫人叫了声“恩公”,萧庭点头不语,段夫人也习惯了,楚婉盈道:“姐姐,你怎么这么晚过来?”段夫人道:“我夫君出去办事了,二弟又把浪儿和静儿带到他家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就来看看妹妹。”楚婉盈道:“那姐姐就在这里住几日吧。”段夫人道:“好。”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个小女孩叫道:“姨娘”,又有另一个少女道:“小姐,你慢一点儿。”楚婉盈和段夫人听到萧楚嫣的声音都不禁面带笑容,萧庭也微微一笑。不多时,一个身着橙黄色衣衫的三岁小女孩儿跑进门来,身后还跟了一个身着绿衣的侍女,看到楚婉盈便飞奔上去抱着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娘亲”,又对着萧庭叫了一声“爹爹。”
楚婉盈蹲下看着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道:“满身都是汗,又折腾了一下午是不是?”她身后那侍女道:“小姐今天硬要拉着我们玩儿捉迷藏,跑了一下午也不停下,刚才看到段夫人来了,才急急忙忙从映月楼上跑下来。”段夫人笑道:“原来是来看我的。”
萧楚嫣道:“姨娘,你为什么没把静儿姐姐带来?”段夫人笑道:“静儿姐姐不在家。”萧楚嫣道:“那她去哪里了?”段夫人道:“她出去玩儿了。”萧楚嫣忙拉着楚婉盈道:“娘亲,我也想出去玩儿。”段夫人笑道:“你娘亲现在怀着小宝宝,不能带你出去。”
萧楚嫣顿时沉下脸来,瘪嘴不语,片刻又展露笑颜,跑到萧庭身边,抱着他道:“爹爹,你带我出去玩儿好不好?”萧庭俯身把她抱在怀里,笑道:“等你娘身子好了再带你去。”萧楚嫣年幼,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多久之后,只道他答应了,开心道:“好,爹爹你最好了。”
楚婉盈和段夫人一旁暗笑,段夫人道:“嫣儿这张嘴惯会说好听的。”这时颜卿进来道:“师父,师母,姨娘。”萧楚嫣看到颜卿,从萧庭怀里下来,跑过去道:“大哥,你来了。”颜卿也伸手牵着她。
楚婉盈道:“卿儿,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颜卿道:“那套幻影剑我很快就练会了。”段夫人道:“如今卿儿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萧楚嫣道:“大哥你练完剑了,晚上陪我玩儿,好么?”
颜卿还是很喜欢萧楚嫣的,只是他比萧楚嫣大了七八岁,萧楚嫣喜欢的玩意儿他一概不感兴趣,便道:“晚上我要读书。”萧楚嫣失望不已,片刻又道:“那你明天早上陪我玩儿好么?”颜卿道:“嫣儿,明天早上大哥还要练剑,你叫下人陪你玩儿嘛。”萧楚嫣生气道:“大哥你总是不跟我玩儿,我都不喜欢大哥了。”颜卿见状,哭笑不得。
段夫人道:“嫣儿,你以后”,段夫人本欲叫萧楚嫣以后多跟颜卿学学,话未说完,就见楚婉盈晃悠了几下,脸色也比方才苍白,忙道:“妹妹,你怎么了?”萧庭也注意到了,忙过去抱着她道:“楚楚,你没事吧?”楚婉盈伸手抚着腹部,道:“我肚子痛。”萧庭急道:“我抱你回房休息”,说完便抱着她往外走,颜卿也跟了出去。
萧楚嫣看到娘亲突然生病,登时大哭,段夫人只得抱着她道:“嫣儿,乖乖的不哭啊,娘亲不会有事的”,萧楚嫣也听不进去,兀自大哭不止。那个侍女忙道:“我去叫周韵。”段夫人道:“快去吧。”周韵是幽云宫的侍女,但因为一直照顾楚婉盈,跟着她学了很多医术,后来楚婉盈便让她给宫里的病人看病,不必在自己身旁伺候。
萧庭还未走到卧房,楚婉盈就晕了过去。段夫人叫下人把萧楚嫣抱走后,也匆匆赶过去看情况。周韵听侍女说完,拿了药箱慌忙赶去,把完脉,惊道:“夫人她中毒了。”萧庭心乱如麻,冷眼看着旁边的侍女,那侍女忙跪下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周韵道:“主上放心,这毒能解,这里交给我吧”,又对一个侍女道:“你去打盆热水来。”
萧庭这才静下心来,和众人一道出了房门,留了两个侍女在里面帮忙。段夫人道:“卿儿,今天你师母吃了什么?”颜卿道:“就是平常的东西,今天我和师母一起吃的饭,可是我没事。”段夫人道:“是茶水有问题么?”颜卿摇头道:“师母身边的人同她喝的一样的茶水,那为何他们都没事?”
段夫人道:“那妹妹怎么会中毒的?妹妹与人无冤无仇,待宫里下人也极好,谁会害她?”萧庭沉吟半晌,心想:“楚楚认识的人不多,谁会针对她?除非……难道是那碗酒酿圆子?”忙道:“卿儿,把藏书阁里那个碗拿过来。”颜卿道:“好。”
颜卿忙去拿了碗过来,萧庭看了那碗一眼,眼眸微阖,目光颇为凛冽,颜卿知道萧庭已经怒火中烧,虽不会对他发脾气,但也未必会答话,所以虽然心里困惑,但并未发问,只在一旁站着。
过了许久,周韵才从屋里出来,垂着头道:“毒已经解了,夫人她再过一个时辰就会醒了。”颜卿喜道:“太好了,师母她没事了。”周韵却依然低头不语,段夫人知道情况不妙,道:“还有什么事?”周韵看了一眼萧庭,有些胆怯,道:“但是孩子……没了,而且夫人她”,段夫人急道:“妹妹她怎么了?你快说啊。”周韵道:“夫人她伤了身子,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段夫人道:“这,妹妹那么喜欢孩子,心里一定很难受。”
萧庭知道楚婉盈没事,暗自庆幸,但听到周韵后面的话,想到未出世的孩子又心痛不已,一言不发进了卧房,屋里的下人见他进来都纷纷出去。颜卿把碗递给周韵道:“这是师父让我拿过来的,周姐姐看看师母是不是因为这个中毒的。”周韵拿银针沾了碗里的残汁,过了一会儿,银针果然变黑。段夫人道:“这碗里果然有毒。”
颜卿进屋,见萧庭坐在床边,愁眉不展,道:“师父,这碗有毒。”萧庭心道:“果然是冲着我来了,看来是宫里有人和江湖中人勾结。”段夫人进屋道:“卿儿,你去问问今天谁进过厨房,叫人好好查查这件事。”颜卿道:“好。”萧庭此时怒不可遏,冷冽道:“不必查了,这里的下人统统给我杀了。”段夫人和颜卿大骇。
颜卿忙道:“师父,宫里好多下人呢,他们很多都是无辜的。”段夫人也道:“是啊,我看不如把他们都遣走,换新人来吧。”颜卿道:“师父,看在他们照顾过我们的份上,你就饶了他们吧,让姨娘换掉他们就好了。”萧庭没有说话。
颜卿知道萧庭虽然寡言少语,对他也很严厉,但心里很疼他,即便在盛怒之下,也不会轻易责备他,便道:“师父,你不说话卿儿就当你答应了。”萧庭心道:“我这几年从未插手武林中事,江湖中知道幽云宫的人几乎没有,能找到这里的,想必只有天机派的人,我与天机派无冤无仇,看来是冲着六合心诀来的”,怒道:“姓许的,这是你找死。”
颜卿疑惑道:“师父,你在说什么?”萧庭抬眼看着颜卿,道:“卿儿,你先下去休息吧。”颜卿道:“那宫里的下人怎么办?”萧庭道:“随你。”颜卿道:“谢谢师父,我想等师母醒了再回去。”段夫人心想:“这种时候还是让恩公和妹妹单独说话吧”,便道:“卿儿,有你师父在,我们先回去吧,今晚让你师母好好休息,别在这里打扰她了。”
颜卿看了段夫人一眼,道:“那好吧,那师父我先下去了。”段夫人和颜卿一起出了房门,看到一个侍女,心道:“还好卿儿在一旁求情,要不然恐怕恩公真会杀了他们。”过了一个多时辰,楚婉盈悠悠醒来,见萧庭坐在床边,轻声道:“庭哥。”萧庭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安慰道:“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