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子,姜宜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迷迷瞪瞪地坐在石桌旁等他们。姜一竹简略地把一晚上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姜宜笑自昨晚知道赵辰被牵扯进来,一直心急如焚,这时才放下心来,嚷着要帮忙一起找字条。
姜一竹眼尖,看见梳妆铜镜底座下压着什么,露出一个角来。她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物件,不住暗暗祈祷,双手发抖,连带着铜镜都抖起来,底座磕在桌子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姜展余和姜宜笑闻声看去,只见她哆哆嗦嗦地将那物件举起,正是一张字条。上面写了几个字:前棋盘街,陈家香铺。字迹有些潦草,字条末端画了一朵祥云,和赵辰所说分毫不差。姜展余接过字条,闭了闭眼,面色铁青。他看了看两个女儿,还是尽量放柔了语气道:“爹要去找成伯伯和赵师姑,你们回去休息一时吧。”姜一竹拉拉他衣袖,小声道:“我不困,我跟着去。”她见姜展余没反对,牵着妹妹跟了过去。
回到尚真堂,成意远和赵辰都尚未离开,见姜展余回来,异口同声道:“找着了?”姜展余递过字条,成意远接了,赵辰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愣在那里。她又从成意远手里拿过字条,仔仔细细对着光看了,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古怪神情。成意远没注意她,和姜展余商议道:“我记得暗鸦堂的桑临倒是擅长书画字迹之类,要不要拿给他看看?”姜一竹闻言眼睛一亮,她听过这人的本事,只消几个字,就能推出字主的性情,关于他的奇闻逸事在江湖上流传得极广。
听赵辰颤声打断道:“这就是我的字。”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是一怔。姜宜笑更是瞠目道:“师姑你说什么?”
赵辰苦笑,指着那个“铺”字道:“这真是我的字,但不是我写的。我总少这么一点,别人仿得了我的字,可这个别字的习惯,我从来没跟人说过。”她又指了指祥云图案:“就连这祥云,也和我画的一模一样。”她表情愈发疑惑,口中喃喃:“到底是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屋里一时气氛凝重,姐妹二人更不敢说话,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恐惧。不论这人是谁,对于姜家和赵辰的了解都到了令人胆寒的境界。从簪子上的珍珠到字条上的别字,这人就像是戏耍一般,仿佛不经意地炫耀着自己对于他们的无所不知,嘲弄他们的茫然无措。距离舒云失踪已过去了整整一日,他们所得到的线索仍是零零碎碎,毫无用处。
成意远唤了个负责市井中眼线的教众,吩咐道:“前棋盘街,查一查这个陈家香铺有什么特别,尤其是要查一查这几日进出人里,可有什么不对劲的。”那教众听了,诧异道:“教主,前棋盘街没有陈姓人家开的香铺,整个京城都没有。”他负责城中眼线多年,是以大大小小的商铺都烂熟于心。
成意远虽然收敛了年轻时的火爆脾气,但忙了一晚上,却是越忙越乱,毫无头绪,忍不住心头火起,一掌拍在身边的小几上。那小几发出“嘎吱”一声响,一条腿碎个稀烂,另外三条也出现了裂痕,凄凄惨惨地歪向一边。他咬牙道:“那就继续查姜夫人的行踪,务必查出来她的去向。”那教众忙不迭地应下了。
此后两日,教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舒云失踪的事情。各个堂主都动用了自己的势力寻找,但大多一无所获。只有几个模糊的消息说见过舒云,但再细查时,却全是误报。姜展余几乎将院落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遍,但那人除了珍珠和字条,再没有留下别的痕迹。即使知道多半是徒劳,教中眼线还是将京城里的香铺和陈姓人家开的铺子都细查了一遍,只是没有一家和舒云的失踪有半分关系。
姜展余鬓边已经见了白发,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几分,眉目间满是疲色。姜一竹心疼不已,她知道,时间拖得越久,母亲就越加危险。三天过去,虽然教里没人敢说一句丧气话,但人人心里都有数,舒云这次若是能回来,就已经是福大命大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在哪里,但这三天里再无消息,剩下那珍珠和字条摆在房里,耀武扬威一般,饶是姜展余涵养再好,每次看见也会勃然变色。
同样提起这件事就咬牙切齿的人还有赵辰。她无端被人用了名号和字迹,害的还是自家师嫂。若不是自己堂中有事晚到了几天,只怕她都不相信这事不是自己做的。成意远找过桑临瞧了那字条,桑临看后啧啧称奇,连道这人要是去做书画赝品的生意,这行当内估计是要变一变天了。
又过了三日,仍是一星半点消息都没有,舒云仿佛那天出门,就消失在人海里一样教中大会已经结束,要商议的事情已经定妥,但出了舒云这件事,倒有不少人主动留下帮忙的。只是这些人中,有的只是留下了看个热闹。忙了这些天,已经有闲言碎语流出来,说既然找不到舒云去了哪里,又什么都查不出来,保不齐她是自己离开的,不想被人知道去了哪里而已。这种说法显然让江湖上的看客们不甚满意,于是更多的细节被补充进去,逐渐传得有鼻子有眼。有人说,姜展余和师妹赵辰关系不清不楚,被舒云发现后两人杀人灭口,演了这出好戏,还私吞了舒家的毒谱。这样的烂俗桥段果然受人欢迎,一时间口口相传,每个人都难免再添油加醋一番,传到最后已经衍生出无数个版本,情节都十分生动详实,曲折离奇。凡是习武之人,即使对离空教所知不多,十之八九也一定听过其中一两个版本。
姜展余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本不甚在意,只是无缘无故地赵辰扯了进来,让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师妹。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到底事关清誉,若是赵辰因此嫁不出去又该如何?他又担心女儿年龄小,听了这些闲话污了耳朵,以保护之名拘了她们在教中,不让她们随意出门。
姜一竹在院子里闷了一肚子气,母亲失踪,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罢了,还被禁足在这小小院落里。刚开始她还在院子里寻找有没有被遗漏的蛛丝马迹,但搜了三两天,对这院落几乎要比从小长大的自己家还熟了,就逐渐失了兴致,每天无聊到苦练剑法轻功,武功倒精进不少。姜宜笑经此变故,稍微敛了性子,也不再每天嚷着要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