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治二十九年,据京都百余里的凤池城。
暮春时节,白日渐长微风渐暖,杨花柳絮洒落人头,红杏招展呼之欲出。
城南一处大宅,高高的院墙关住了满园春色,在这春夏之交略显沉闷。
这便是人称“巨贾三隐”之一的君府,君家二老爷君骓的府邸。
东跨二院中,书房之内。
枣红刺木几上的一壶日铸雪芽已经凉却,不见一丝余温,房中二人若有所思,毫无心情品茶。
“找到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俊美青年,侧身而坐,露出绝世之貌,左手捏着素瓷镂花茶杯,右手放到木几之上,两个指头轻轻在几上扣着,迟疑地问向正南方书案前的男子。
男子着一身烟蓝色锦丝长衫,腰间一条云纹锦带,锁着眉微微点了点头,“就要尘埃落定。此事秘而不宣,不能大张声势,着实费了些力气,还是冯妈最后想的法子,终于是快浮出来了吧,但愿是她……”
“那……你要做何打算?”许非昔试探地问道。
“就算找对了人,也不确定她手里有没有那东西,这事……难办!”
顿了顿,男子眼中似有寒光闪过,“非昔,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许非昔叹了口气斜睨过去,“临风,如今说要找到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君临风向他翻了个白眼,“省了吧,这话拿去说给旁人听,有人更是受用!”
“呵,如今我这样,还谁能来受用!”
许非昔转过身来,整张脸落在雕花窗棂透进来的日光中,左半张美到极致,右边,却令人心惊。
以鼻子的中线为界,右脸似要掉下来般,眉眼几乎落到了颧骨,嘴角向下,脸颊的肉松松垮垮地堆在右腮,连耳朵都萎缩着垂了两指,软趴趴地贴在脸上。
“这次的药还是不行么?”
“嗯,没有半点起色。”
“你自己心下能接受就好,左右以你许家的家世,也不是靠了脸来娶媳妇的!”
君临风此话不虚,身为“巨贾三隐”的许家大房长子,仅是把姓氏亮出来,恐怕半城以上的女子都会争抢着去嫁!
许非昔闻言笑了起来,一笑,那脸就更显怪异。
“不治了!再折腾下去,我这脸都快被扎成筛子了,爷的饭庄是卖菜的,又不是卖笑的!”
*
君府正堂,当家夫人文丝竹端坐在正位的椅子上,看着门口晒太阳的老爷君骓。
君骓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上身披着小夹衣,脖子下围着一条棉布帕子,不时有口水从嘴角流下来。
身旁的季伯手里拿着几块帕子,像伺候一个婴孩般,小心地给他擦拭着,嘴里还絮絮叨叨和他说着话。
“老爷,你看这天儿暖得多快,再过几日,我带你出去踏春,顺便去趟西郊,那里流苏树也该开花了……”
“哼……”,文丝竹听着季伯的话,身子轻轻晃了晃,鼻子里一声不屑。
今日天气甚好,她心情也好,穿了深蓝色蚕丝直襟越罗罩衫,绛红色六合同春画箔裙,一头乌发挽成盘恒髻,只戴一支点翠华胜,素雅却不失雍容。
文丝竹很美,桃腮杏目,贝齿红唇,只是这美极的五官,看起来却了无生气,仿佛是皇家的冷宫画卷一般,身处贵地,却满面萧索。
她双眼依然凝视着那主仆二人,手却拿起桌上的流云小扇,缓缓摇动手腕,一只翠玉镯子在白润的肌肤之间滑动,宛若青葱两头,沁凉入眼。
“夫人,冰糖燕窝来了!”
脆生生一句,一个绿裙丫头脚步轻快,夹着一缕香风就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