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矮桌，一席好菜。
楚痕端着一碗粒粒分明的白米饭，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筷子。
因为在他面前，除了死透了的四个，十三人里余下的九人，在桌旁围坐一圈，一个不少。
回廊之外，雪还在下，只是小了许多，零星飘落，闪着晶亮的光芒。
早上只顾着把被优姬报复到中邪的陆川拉走，楚痕没有全部看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包括王勇忠在内，起码有三四个人陆续的走到了雪里，而现在，这几位就像集体失了忆，双眼失神，规规矩矩坐在原地，机械性的把食物放进嘴里，咀嚼，咽下，一口一口重复而已，甚至在妆容精致的优姬来布菜的时候都没多看一眼。
仿佛，是一具灵魂被剥离的空壳。
唯几个不像行尸走肉的人，只有楚痕一行，安静沉稳的楼城安，还有大概是因为去吐了才逃过一劫的叶先生。
早中晚三餐，皆是如此，一成不变的诡异气氛。
只有晚饭过后，像被程序设定一样，优姬重复了一遍昨天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天空就快黑了，森林里不安全，还请各位好好待在客房里休息不要出门哦。”
“真让人受不了。”魏兴一回去就尝试抖落掉身上的鸡皮疙瘩：“那几个是有什么毛病？演丧尸片呢？”
火灿灿的天空把屋内的颜色照得通红，楚痕半边脸也浸在这血色的夕阳中，他轻声问：“他们已经死了？”
陆川仔细地观察楚痕的脸，想读出点什么，却毫无收获，转回头面向窗外晚霞中的细雪，他的眼神中找不出对生命消逝的一丝怜悯，只有近乎习以为常的冷漠：“就算没有，也快了。”
被饭桌上几位瘆住的魏兴摸着自己黄金色的鸡皮疙瘩洗漱去了。
“昨天那个在门外，长得像孩子的，你看见了吗？”楚痕是特意趁着魏兴不在的间隙提起昨晚，毕竟是自己也不确定的事，再把他吓一跳实在没必要。
“昨晚只看到一个轮廓。”陆川道：“不过我应该见过那个东西。”
楚痕：“见过？在哪？”
陆川：“我在隧道里说过看到有东西跑进了画，从轮廓上看大致就是那个东西。”
“那……”楚痕有点说不上哪里来的不好意思：“那你为什么说不要看？”
陆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翘起唇角笑了笑，随后道：“还记得捉迷藏里绿色的怪物吧。”
楚痕点点头。
陆川：“它的眼睛，就是那个东西偷走的。”
好像又看见了小绿人脸上两个黑漆漆的空洞，楚痕爱惜地摸摸自己的宝贝眼眶，心有余悸地谢道：“恩人啊。”
没任何预兆，陆川猛然靠近：“你就是这么感谢别人的？”
这双深蓝的眼里像是蕴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席地而来，凭借着动物面对危险时的本能，楚痕向后躲了躲，勉强打着哈哈：“我也想给你微信转账，可惜手机没电，钱也没用。”
不理解自己情绪怎么失控的陆川转回身去，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走到盥洗室门前使劲儿捶了捶门。
“出什么事儿了？陆哥？哎哎哎……”衣服快脱了一半的魏兴刚凑出脑袋就被陆川给一把拎了出来。
门砰地一声重新关上，衣衫不整的魏兴心有不甘，也跑回去捶了捶门，无济于事后对楚痕抱着胸口一脸惊恐：“楚哥，我衣服还在里面呢！”
喀嚓一声，门打开一个小缝，他的上衣像垃圾一样被扔了出来。
莫名其妙感到被世界抛弃的魏兴委屈巴巴道：“楚哥……”
捡起团成一团的衣裳扔进魏兴怀里，楚痕给了他一个善意的假笑：“互相理解，你陆哥爱干净。”
话里偏袒的意味不能再明显。
窗外雪有渐停的趋势，河正宇的尸体早在中午之前就被雪尽数掩埋，整个世界都被这晃眼的纯白占领，楚痕听见陆川那边传来的水声，哗一下拉上了木窗。
入夜，楚痕把自己缩在床边，魏兴的呼噜声一阵接着一阵，陆川也早没了动静，唯独他久久不能入睡。
“没睡？”陆川的声音裹着那股令人舒心的清爽味道。
楚痕也不睁眼，小声道：“还没。”
陆川悄无声息的坐起来，一只手就轻轻松松把楚痕翻过身来，胁迫般地让他看着自己：“那就别睡了。”
“嗯？”楚痕有点懵。
“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提议听上去可以说是一点也不靠谱，尤其是提议的人还是白天有点中邪倾向的陆川。
深谙危机意识重要性的楚痕，此时此刻穿戴整齐，站在回廊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怎么想也不像就答应了呢？
雪已经停了，在月色森森下不断折射出惨白的光。
“我们这是去哪儿？”出都出来了，总得知道往哪走吧。
目光远远落在皑皑白雪下的庭院之外，陆川道：“森林。”
“不是说不能离开这里吗？”虽然这么问了，可楚痕的身体还是很诚实，跟着陆川就向外走。
陆川的眼底有不掺假的笑意：“杀人妖怪的话，你也信？”
说得好有道理，楚痕竟无法反驳。
“雪女说的不安全，不一定是对我们不安全，能制住她的克星，也许森林里就找得到。”一把牵过楚痕的手，修长的五指被牢牢攥进手心里，陆川感受到了难得的心安：“快走吧，等天亮雪再下下来，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