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一条条理清楚了,夜后将对方身份一句一句往出来报,还老底揭没完,一声唱得比一声高。
夜云衣一听,就知道这事怕还得前路多舛,呵呵陪着笑,“是是是,是这个人。不过母后您别激动啊?咱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商量。”
但夜后哪还有什么可慢慢跟她商量的心情,一猛子站起来,带倒了她膝后一方矮凳。
木制凳角砸在坚硬石地上,发出振聋发聩的沉闷声响,惊得殿内众人,全都下意识畏缩的屏气凝了神。
夜后又自顾自一巴掌,“啪叽”重重拍在了桌面上。五指一抓,肉|眼可见的那一角,便刹那于她掌心下开始丝丝缕缕的化为齑粉,被洒扬了一地。
美|目一瞪,夜后愤愤怒吼一声,“胡闹,简直胡闹!”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气不过还在骂,“夜云衣,你莫不是真被一脑袋前儿个,给彻底摔废了吧?!”
夜云衣喉头一噎,您这是真咒我呢?
还连名带姓的都给喊出来了,可见是真怒了,哭笑不得抚额叹息,“母后。”
顺便不愧是......呃,练过的。夜云衣瞄一眼地上那一撮灰,胆憷缩脖子,想给她家母上大人比根大大大拇指。
而此时盛京城内,达官贵胄在附近府邸云集的长乐街上,云祥铺中刚撩帘前脚踏进的清隽公子云归尘,明明日头已足,不妨意,竟歪头打出个猝不及防嚏喷。还浑身寒噤不断,抱臂不由缩了缩。
身后跟着的近身护卫斩寒星,见状上前。也觉奇了,担心问道,“主子,可要先唤府上先生来瞧瞧?”
云归尘肃白着一张脸,眉目如画,翩翩自有一股子温润风度,闻言一扬手,不甚在意摇头。
“无碍,许是帘上不小心落了灰。”
任凭他想破脑袋恐怕都想不到,这哪是灰的缘故,分明是天那一头,正有一位极贵之人在对他惦念的紧呢。
“是。”
斩寒星抱拳退下,在抬头见他们公子已经去到里间以后,抬手招来铺中管事。
点着门口抬头处,从中间被对开的只露出上半面两块本就簇新布帘子,“勤换,一日一次,需新。”一个字一个字往出来蹦,极其言简意赅。
管事听后,忙不迭点头应下。
这位斩护卫向来一身冷硬气息,虽人也长得俊,但活阎王冷着张脸,让人光是看上一眼就得心惊肉跳了,生怕一言不合便会惹祸上身。眼下只要他不要自己小命,绝对人家说什么管事的就赶紧跟着听什么。
斩寒星满意,压剑跟了进去。
后头管事瞧见,这才敢猫起腰来,顾得上去擦一擦自己额头脖子上淌下来那排排冷汗了。
目送对方身影消失在里间,缓了片刻,调整好自己脸上表情,抖抖发麻的腿,也随即紧跟而去。没办法,铺中事宜还是需要好好回禀的。且听说等会子,他们公子还要入宫去?
承明宫中,夜云衣已经跟她老娘大眼瞪小眼有好一阵了。
夜后见自家闺女明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从没见过她这么胡搅蛮缠的,自己不答应,干脆还就瘫着张脸黏人坐那儿不挪动了,忍不住揉额。
“你看看你,脸拉长的就跟前几日那些妇人们口中裹脚布,至于?再说母后就想知道知道了,你跟那云家小子,究竟怎么个有机缘法?也能劳得你这般对他惦念,还非他不可?”
夜云衣却闻言一愣,旋即什么云家不云家的,通通搁置暂且顾不上了。一把抓|住夜后手,攥紧了匆匆忙问她。
“您说什么?什么裹脚布?”
夜后司封雪被她一下子动作掐的还挺疼,见女儿面色瞬间难看非常,以为出了什么事,想不明白却还是赶紧先回她。
“怎么,你还没听着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说是从北边沧平国传过来的法子,用长长白巾子再夹上竹片儿,或是裹进去瓷片瓷渣的,就能把女子小脚缠成不大点的三寸金莲,格外的看起来精致还好看。”
夜后却对此等事情嗤之以鼻,嘲了声冷笑,“不过我听着,就觉实在没意思。”
闹来闹去,也无非打着献媚的心思,是为多得男子的几眼青睐罢了。就生生折了自己根骨,没得自堕身份。
夜后也是前段时间听进宫的其他命妇闲聊时提及,说是现在外头对于这档子事,闹得还挺热闹,听说几位官家的小姐,已经有尝试过了的。
几名命妇当时跟她说到此处时,满脸的嫌弃不忍。说那法子,啧啧,可真真是折磨人的狠。
也亏得那几位别家小姐能忍得下来。虽说吧,她们也乃被迫无奈,不过是受了后院主子娘的磋磨人手段。
因此她们都只当这是桩笑话罢了,笑过就算,实际并没怎么往心里去,觉得是些不入流小事。
可见现在自家女儿在听闻后,愈发凝重的神色......夜后向来对于夜云衣的胸中成算十分了解,她们这闺女打小|便是个别人走一步,她就已经能算出往后十步的主,拧眉便问。
“怎么,可是这裹足之法有何异常?”
转眼一想,这是从别国传来的,或许,她是因着此点才会觉得不得不防?
却见夜云衣沉默不作声半晌,冷着脸摇摇头,抬头看自己又问。
“母后,您可知这法子,现已传进来多少时日了?”
夜后歪头想了阵,“前几日听几位夫人提起时,怕是已经有段时候了,小半年?”
其实她自己也真心不大清楚,只有个差不多估摸,见夜云衣越听脸越黑,拍拍她手。
“你若想搞清楚,不若今儿个,母后再唤几位对此事有所知晓的命妇进宫,详细问问?不过你对这事怎么如此在意?母后看来,无非小打小闹。咱们盛乾女子地位,虽如今也确实时有得看男子脸色,但根骨沉心思坚,这种折损糟蹋人的浑法子,你放心,在咱们这地儿啊,可不比它沧平。”
夜云衣却郑重其事,“母后可知,当年此法在那沧平国境内传成体统所用时日,前后共计多久?”
夜后虽过去也没少听她们隔壁家里头有关女子裹足之事的“盛行壮举”,可更多实情,没仔细关注过。想了阵,“怎么也得十几几十年吧?”
她可是知道的,沧平境内不拘年长年幼,女子到了现如今,几乎人人皆以缠足为美。所以所需用时,怕是得不少才对。
可夜云衣却沉目摇头,竖起自己两根葱白指尖,晃了晃,“错,区区两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