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色:字体:[]

第一回(2 / 2)

“是大姑娘和二姑娘,整整三日了,日日如此,把太太给心疼得也哭成了个泪人!”雅薇蹙着眉,一脸的同情,眼中竟也泛起了泪光。

李依瑶没有搭腔,脸上也不见有半点异色,只是静静地站在外头候着,心下却是冷笑,想这群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这苦情计于她岂不正是鸡蛋碰石头?她在这深宅大院里苦熬了许多年,早已把什么怜悯之类的情感消磨了个干净,连眼泪对于她来说也是奢侈品,何况是她们的呢?今日便且端看这屋里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会如何不择手段了!

这时,尹妈妈探出半个身子来向她招了招手,雅薇淡淡一笑松开了手,她便迈开从容的步伐往屋里走去。

人才刚抬脚,门槛还没跨过,只听她父亲大喝了一声,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净是些白养的东西!干脆哭死得了!”

他这么一吼,屋里的哭声就再也顾不得旁的,只拼了命似的嚎啕大哭,那场面可真是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李依瑶走了进去,屋里的摆设还是和从前在侯府时一样,简朴而庄重,清一色老楠木的半旧家具,一鼎青铜香炉里燃的也依旧是极品沉水香。

李母穿得一身褐色的立领缎纹袄子,端坐在罗汉床上,双目闭合,手里拿着串翡翠念珠正缓缓地盘着,微微发福的脸上浮现着几道深刻的褶子,有不怒自威的大家风范。额前一束绕过银发的抹额上镶着颗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宝石,正闪着莹莹之光。

“瑶儿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她敛衽福了一礼。然而焦躁的父亲没心思理她,哭成泪人的母亲则是安慰着四个宝贝女儿,也无暇睬她,倒是祖母率先睁开了眼睛。

“坐!”李母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却是声如洪钟,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这话是对着李依瑶说的,可端端正正坐直了的却是那一家六口。

“母亲。。。”李存锡这才看了一眼李依瑶,转头欲言,却被李母阻止了。

“你如今是郡公老爷了,这遇事急躁的毛病也该好好改改了,免得让他们姐弟们学了去!还有你们这几个丫头,天家赐婚是何等光耀门楣之事,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莫不是嫌我这把老骨头活得太久了不成?”她一脸严肃,握着念珠的手重重地捶了一下摆着茶盅的小几。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色都极不好看,青一阵白一阵的,看在李依瑶的眼里却像是戏台上的戏子,人人画了张花脸,嘴里唱的却是曲谱上老掉牙的词儿,敢情是配合着老太太一块儿请她来赴这趟鸿门宴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尹妈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碗莲子羹递给了李母,她用精致的碧玉勺子匀了匀,慈眉善目地道:“我记得瑶儿小的时候爱极了这莲子羹,你端了去给她吧!”

李依瑶一愣,但见众人皆是面无不豫之色,便起身谢过,双手则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尹妈妈送来的莲子羹,又不得不在众人虎视眈眈地注视下浅尝了一口。

甜,非常之甜!那莲子炖的极烂,是剔去了心籽的,非但没有一丝苦味,还散着股清香,却与她小时候吃过的味道截然不同,反倒觉得食之无味。

她也并非是真爱吃莲子羹,爱吃不过是因这莲子羹是年幼时唯一能吃到的甜点心。这也亏得是姐姐们嫌苦不爱吃,她却是如获至宝,总是想尽办法藏起来留给弟弟吃。其实李舒珩才是真心爱吃的那个,可自从她害病之后就连尝都不肯再尝一口了。

李母自然是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只是送上这碗莲子羹,对于李依瑶而言便如同是脱裤子放屁,根本是多此一举,是拍错了马屁,反露出了马脚。

“你这些孩儿中就数瑶儿和珩儿最是沉得住气,三五岁的时候便懂了事,遇着不顺心的也从不哭闹,如今大了更是乖巧伶俐,我总算是没白疼了他们一场!”李母轻声叹了口气,话说得看似有些没头没尾,目光却是在不经意间瞥了儿媳高夫人一眼。

这高夫人闺名单一个涵字,乃是出自侯门的世家千金,容貌极佳,还烹的一手好茶,也算是个够精明的当家主母。可偏偏是长了颗针眼大的心,既容不得夫君在外寻花问柳,也容不下家里的妻妾成群。偏偏她肚子不争气,先后四胎全是女孩,期间也曾怀过一胎,因极爱吃酸梅子,被一致认定为是男胎,却因传出屋里的下等丫鬟身上有了老爷的骨肉,以致情绪失控小产了,故此对文氏更是恨得牙痒痒,只是碍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上才将她的一双儿女养在了自己的名下。

高夫人也算是个明白人,见李母睇来的眼色,忙委屈地抹了把眼泪,道:“母亲说得是!谁叫我是个没福的呢?亲生的这四个都是不争气的,没一个能为老爷长脸,是儿媳愧对了李家祖宗!”

话音刚落,李母便猛地一拍小几,怒道:“胡说!你是被她们哭糊涂了不成?你明明替我李家生养了六个孩儿!瑶儿,你说你母亲可是糊涂了?”

李依瑶再度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也明白这便是在给她下套了,只答道:“想来必定是母亲与姐姐妹妹们连日来都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

“那你可知是为得什么?”李母又叹了一声,灼灼的目光却是直指向她,就是不容她不入套的意思。

“莫不是为了那道赐婚的圣旨?”话说到此处,李依瑶也已经明了这对婆媳的真正目的,无非就是想要她代替嫡姐嫁入镇国公府。这倒也并不出乎意料之外,只是没想到她们的胆子竟真有如此之大!

“这。。。母亲的意思难道是要将瑶儿嫁过去?不成,绝对不能够啊!这。。。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株连九族的啊!”李存锡此时也明白过来,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而起,惊得脸色一片煞白。

李依瑶看着父亲受惊吓的表情,心下又是一阵冷笑,不禁怀疑他也并非是老太太亲生,或许便如同她和弟弟一般是被强抢了去冠上的嫡子身份。

“我儿也糊涂了?!儿女成婚是要互递庚帖的,镇国公是娶儿媳自然不急,咱们家是要嫁女儿,这帖子可再拖不得了!你再看看她们四个,两个小的尚未及笄,两个大的已是形容憔悴,若是强求之下或有个三长两短,那才是大祸临头!瑶儿姐弟自三岁起便养在了你娘子身边,那可是在族谱上记了名的,这养育之情终究是胜于生养之恩的啊!他们也唤了十多年的母亲,就是是假也成真了。”李母苦口婆心地劝着,挑眉看了儿子一眼,又接着道:“再说了,府里上下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到处乱嚼舌根子去?!那镇国公府是何等门第,瑶儿嫁过去是天家钦赐的婚约,谁又敢亏待了她?日后待有了子嗣,还怕不能立足于那钟鸣鼎食之家吗?至于文氏,府里自然也是不会亏待了她。”

李母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高夫人又带着四个憔悴不堪的女儿,楚楚可怜地望着李存锡,终是令他颓然地坐倒了回去。

李依瑶琢磨着老太太的话,似乎也并不只是说给李存锡听的,这意思是容不得她李依瑶不答应,毕竟她生母的命还握在他们的手里。

好!很好!李依瑶突然笑了,暗忖道:镇国公府若真有老太太说得那么好,只怕两位姐姐早已为了谁能嫁去而争得头破血流,哪里还有功夫上演这一出苦情戏教我占了便宜去?!你们既然当我是傻子,又想用母亲来要挟我,那在出嫁之前我必定要借着这大好机会让我的亲娘咸鱼翻生,好好出一口恶气,也不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心意!

“父亲,瑶儿愿意代替姐姐嫁入镇国公府!”她万分优雅地起身,说得是十二万分的诚恳,正当众人都松了口气之时,又不客气地道:“不过瑶儿另有三个请求!”

高夫人闻言猛地抬眸,怨毒的目光紧盯着笑得如沐春风的李依瑶,只听她不紧不慢地道:“其一,瑶儿要接文姨娘到染馨阁同住,待瑶儿出嫁后文姨娘就是染馨阁的主人,吃穿用度一样不能少。其二,这段时日但凡珩哥儿回府就不来叨扰祖母,让他去染馨阁小住一段。其三,瑶儿要向母亲讨三个可供使唤的人,正是身处下篱院的林妈妈、寒青和延兰。”

李母听罢,抬眸凝望了她好一会儿,心里竟有些纠结,也不知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笑靥如花的小姑娘还是不是从前那个谨小慎微的李依瑶吗?

高夫人见自己夫君似乎是毫无意见的样子,又见老太太迟迟没有表态,当下就要立主母之威,肩头却被站在身后的阎妈妈用力按了一下。

“准你就是!”李母说完这句话,又重新闭上了双眼,手中的念珠恰好转了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