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1 / 2)

如果说白家出于对岑氏兄妹保护的考虑,于是暗地里帮助,是说得过去的,那么这些天来的疑惑也都迎刃而解。

旅店一晚是白家救了他们,将他们的伤处理干净后放在林子中等他们苏醒,马旁的标记指引他们去找镖局,晚上看似凑巧出现的花灯实则饱有深意……

只是,岑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一些事照这样看起来是这么个理,但又有几分怪异,譬如说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如果他岑晏来办这件事,不会这样绕来绕去,而是直接一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白家可能有难言之隐吧,受人之恩,又在背后揣测别人不是君子所为,岑晏打住了自己的思路,看眼前这光风霁月的人,为自己的行径羞愧,软了声音下来:“我此行前往岳麓书院,路上凶险多亏有白公子,只当下无以为报,他日倘有用着我的地方,我……”

温和清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岑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与公子同路,镖局那里我已经命人招呼过了,这一路当该是平安的。”

……

言归正传,岑晏拉回自己的思绪,猛地坐将起来,领口处一圈湿漉漉的粘人又难受。

屋中也就点着一盏煤油灯,豆大的灯芯,大致能照出屋内的轮廓。

岑晏掀翻了大半个被子,动静很大。他有些头痛,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一只微凉的,肌理细腻的小手。岑晏有些无神地抬眼向上方看去,那是一只洁白的纤纤如玉的姑娘家的手。

“哥哥,你怎么样了。”

岑晏眼前一黑倒下去,意识到自己可能病了,浑身没有力气。即便如此,他的听觉还是不错,那是妹妹的声音,他松了一口气。

那没有发现,他那一向安静恬雅的妹妹此时手执一枚铜镜,那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勾画自己的眉眼。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对着镜面笑一笑,镜面里如花似玉的美人也对她笑一笑。

她看着镜子怔怔,半晌对着镜子抿嘴一笑,这个动作她曾经对镜做了无数遍,常迷得那些世家公子与王孙神魂颠倒。

纤纤如玉的十指极为干净漂亮,冰肌雪肤透着少女特有的青葱之色,朝雾没有想到回到了从前,就这么水灵灵的脸蛋来看大约是十七八岁的时候。

寂静的夜,万里无云。

那句年幼时母亲的话,竟一语成谶。

“我的朝雾,纯净得仿佛朝晨的露雾,美丽如露雾中的朝霞,不要凋谢飘零你的美丽啊。”

生于富裕之家,焚于鹿台之上,是她前世的写照。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如过尽的千帆,待回神时却察觉衣襟潮湿,脸上泪流不止。

前世的记忆与先前做了一番对接,原是回到了十年之前。

她死于三十七岁的深秋,死前的一幕还如在眼前。

她浑身火辣辣地疼,房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她知道自己浑身都是伤,唯有脸蛋是完好的。陛下特别喜爱这张脸,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上辈子父母双亡之后,她没了依靠,被下人算计流落青楼,彻底长开后艳惊四座,权贵都渴望一亲芳泽。她孤身一人不得已依附一人又一人,早已心如死灰,直到遇见了他。

年轻的状元郎骑上御赐的高头大马,走过天街,眉眼隽秀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成风华。

她站在七香阁上望下去,撞见他清润的眼神,纯净清透,从此一颗种子在心底悄悄地生根发芽,渐渐长成苍天的模样。

七香阁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风雅之地,按照惯例,要给新科的士子们下帖子。

她刚刚摘下了京都花魁,七香阁也凭此一跃成了数一数二的青楼。

没有哪一次她这么盼着一场宴席的开始,哪怕明知道到了宴席的末尾等待她的往往是生不如死。

到场的有很多人,多的是皇子世子官宦家的儿子,一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连她自己羞愧,二来要是对他表达出一丝有意思,那席上自己的占有欲极强的恩客也许会私下给他的仕途使绊子,她是想,可是不敢。

可她还是想,这么多年了,这毕竟是我唯一一次想要自己在一个人的身边啊,顺从自己的意愿,在别人挑选的都是大富大贵的客人时,不理会别人的眼色,坐在了他的身边。

毕竟她想,不再奢求别的什么了,就这样看着他就好了。她特意穿了最好看的裙子,戴上最精美的首饰,画上最完美的妆容,美艳而不媚俗,她知道他一定会看到的,她那么美,见过她的人都会喜欢她的。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和那些一来就动手动脚的恩客不同,可自始至终,他都那么谦和有礼,坦坦荡荡,在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魅力不够?但转念一想,他要是和别人一个样,她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呢,她喜欢的就是这样谦谦如玉的君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