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1 / 2)

近一年腐烂的白骨,白骨上少一节的手骨,从不离手的红绳以及床板下发黑的血迹。

近一年,连时间都和他对得上。袁学兄的家乡很远,传一封书信至少三个月的时间,而用三个月时间去验证一件事,就算没有人干扰,一封信能安安稳稳地送过去再平平安安地寄回来已经十分难得,更何况还得考虑路上是否有人偷换书信隐瞒真实情况。

朝雾不太舒服,闭了眼躺回了床上。即便是在睡时,她也是愁眉不展的。

一想到这些岑晏头有些发晕,又看见朝雾紧绷绷的样子,本来就已有些憔悴的心按耐住放下了。

不如睡一觉吧,等有了精力,他想,总会有办法的。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被追杀的惶恐,朝雾可以靠哥哥,可是她的哥哥却只能自己挺身出来。

——

如果遇害的不是袁学兄,皆大欢喜;但如果遇害的是他,那么岑晏可以断定,他的祖辈一定惹了仇家,才招来杀身之祸。

凡事都往坏处去想,才能事先有所准备,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岑晏素来如此,这一次也不例外。

如果有人要谋害他,那么父亲的死也不是偶然,他们岑家是被人盯上了。从南地回来的路上一直都不太平,也许此时他也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他突然想起一年前收到父亲的来信。唯一一次,厚达十几页的信。

他距上一回见到父亲已经隔了六七年,父亲在他心中已经不清晰,只觉得他该是严格的。

只那回父亲的语气又和以往不同,几乎是断断续续地,好几个地方涂涂改改,才将一封信写完了,语句也有不通,似乎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心极为不平,像是惶恐所致。如果不是因为这封信信上注明是写给自己的,岑晏不先入为主的话,不会认为这是写给自己的。只最后一段话写得流利了许多,什么佛教的典故信手拈来,无不在参悟与放下。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儿啊,尽人事便足够了,我只要你护着你妹妹守得平平安安才是好,什么旁的都不必去想,不必去抱,儿啊。”一连这么多个“儿”岑晏都看的不习惯。

也是这封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他的妹妹接来,岑晏知道他父亲疼女儿,内心也不是真排斥那个妹妹,才将她接了过来。

另外那封信中也提到了一个白家。简单地介绍了白家,大约是以前有过来往交情不错,只是这些年天各一方不再走了,岑老爷提到已写信让白家照顾他们一二,希望儿子能走上官途。

最后劝岑晏金钱乃身外之物不要过于重视,能取得功名才是最要紧的,若有那一天他也心甘亲愿了。

总之模糊之词很多,岑晏也弄不清他到底何意。不久,岑父海难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

岑晏想到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推开房门走出去,看到的那个在月光下像莲一样圣洁的青年。

那个夜晚——

岑晏的脚步很轻,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知道他来了。

“岑公子。”白衣胜雪的青年转过身来,眉眼隽秀如画,明明只是寻常的问候,素不相识的二人,他一唤倒像是久别的故友重逢。

“伯父年前书信一封。”他顿了顿,伸出洁白宽大的袖摆,递出两封信。岑晏接过,扫了几眼字迹的确是岑父所写。

“先父一向与令尊交好,我少时曾唤令尊一声伯父,如今也如此吧。”他淡淡道。

“这些天岑公子一定很困惑发生的事,不妨看看信上所写。”

岑晏从善如流,匆匆翻了前封书信,将大致都了解了,手却不由攥紧了。这封信是写给白老爷的,很有可能白老爷和眼前的这个人有关系。

信上竟写的是模糊的托孤之词!岑父说的很模糊,只说下海经商听这次南海风浪大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家业大放不下什么什么倒还好说,唯有自己的子女都太小太不懂事,无论子女都不是继承家业的好料子,希望他帮个忙帮女儿许配个好人家,帮儿子找个好前程特别是能够科举成官是最好。自己半生挣来的钱愿意都给白家还望他能帮着提携一二。

岑晏觉得简直不能看——南海风浪大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家业为什么要全全送到白家的手里?为什么托孤之词要写给一个外人,他身为儿子却都不知情?

如果不是凭借笔迹几乎能确定这是父亲写的,岑晏都要忍不住讽刺一声荒谬。

也许感到岑晏的情绪不平,他安慰道:伯父与先父乃是好友,我身为父亲的儿子自然不能够推脱,”如潺潺水声般冷清的声音确实抚平了岑晏些许的焦躁,他继续道:“自听闻伯父出了事,我便捎信接伯父一家人过来,只他们不愿意,此事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