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太阳才刚出来不久,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但约莫是终于走出了长安的地界,官道上都见不着什么行人,就是偶尔有人,也大多衣服破烂、身上脏兮兮的,估计都是乞丐,看着比先前那庙里的乞丐还要凄惨,而这样的人都蜷在路边,看不清面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孟瑜终于忍不住皱眉问走在前面的玄明:“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在这官道上做什么?”
玄明偏头瞥了他一眼:“大约都是从豫地逃窜来的流民,在城里没法乞讨,只好到官道上来。”
先前就听这和尚说去年豫地大旱死了不少人,活下来的人没有安居之所,也没有干活的田地只好出来乞讨度日。但孟瑜还是很困惑:“在城里为什么没办法乞讨?城里人多,总比在这没几个人的官道上要好得多吧?”
“你说的不错,是个人都能明白的道理,这些乞丐又怎么可能不懂。”说到这里,玄明突然转而问道,“那庙里的乞丐,你还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了!他们当初还想勒索我呢,得亏我机灵。”孟瑜笑着攥了攥拳头,大概他口中的“机灵”与揍人的本事能画个等号,“而且他们就算真打得过我,我也没钱啊。”他得意着道,“大爷可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玄明直接忽视了他那奇怪的充满得意语气的后半段话,接着先前的话头说道:“你也知道他们靠勒索过活,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到底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总有危险。为求稳妥,这些乞丐便往往都是聚众行凶,人越来越多后,为了做事方便,他们会在城中划出地盘,把其他落单的乞丐赶出去。”
孟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以这些官道上的乞丐也是迫不得已。
“你懂的真多……大师啊,你不会是在乞丐窝里听过他们的墙角吧?”
不理会这家伙嬉皮笑脸的讨骂话,玄明长出一口气:“这样的事只多不少,其他乞丐见到了好处也会照着去做,甚至有一些还去做了杀人越货的山贼强盗,只留下这些不肯同流合污的苦命人。”
孟瑜从前只是个年纪未及弱冠的皇子,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对玄明话语中透露出的感叹无法感同身受,而他又因自小在宫廷中长大,且不说喜欢还是讨厌吧,对朝廷总归有种亲切感,于是听到这里,他不由问:“那官府呢?流民无处安置,活不了命只能被逼去做这些事,但民间盗匪多了,官府就不管管吗?”
……官府?
早已经形同虚设了。
玄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他的目光越过了孟瑜看向身后。
“怎么了?”孟瑜有些奇怪,便也随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你在看什么?”
可无论孟瑜怎么看,只有官道一直绵延不绝地直通向天边,太阳已升到正空,阳光变得越来越强烈,路边也都光秃秃的,看不见别的什么东西。
“……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玄明的声音很低,带着不确定般的迟疑,“大约只是我的错觉吧。”
孟瑜盯着玄明看了一会,突然惊讶道:“啊……!你这么说起来,其实从出城开始,我就一直隐隐约约听到后面有传来脚步声,但那声音太小,我有时候都听不清,还以为是听错了。”他最后下了推断,“那看来,真是有什么人在跟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