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帮忙的陆续都走了,吹唢呐的也熄了声音,回屋睡觉了,白日里喧嚣的院子,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灵棚安放在那里。夜风吹来,白幔轻轻晃动。
突然一腔悲意涌上来,林浩然心里酸楚不已,在他前半生中,王氏充当了半个女性领路人的角色,在一定意义上就像是他的亲奶奶。虚寒送暖,关怀备至,换季给他做衣裳,做了啥好吃的都想着他,可是这些从今往后都没有了。
路过苏晴的屋,里边还亮着灯,他敲门走了进去,苏晴披着衣裳坐在炕上,出神的望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白日哭得太厉害了,嗓子沙哑,在这凄清的夜里听起来尤为悲凉。
“那聊会儿?”林浩然给她掖好被角,搬了个板凳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对面。
“林大哥,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苏晴抱着腿蜷缩在一起,从王氏得病到病逝,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是突然上吐下泻病倒了,急切的就像是做了场梦。
她以为自己醒了就好了,睁开眼王氏还会早早醒来,坐在炕头,等着她端碗吃饭。她使劲掐了自己好多下,掐的腿上都出血了,可睁开眼依然还是老样子。
“你说这是不是做梦?”
林浩然掐了自己一下,用事实证明,“这不是做梦,很疼。”
苏晴本来略带希翼的眼神霎时灰暗下来,肩膀一塌重新抱着腿缩回被子里。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静悄悄。
说是聊会,可林浩然搜肠刮肚找不到一句适合现在的情形,能有效安慰她的话。就这样陪她枯坐了大半晌。直到苏晴不知道想到什么,发出一阵轻笑。
“我之前醒过来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陌生的环境,奇怪简陋的衣裳,破破烂烂的屋子,跟我之前生活过的地方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最奇怪的是总有两双关切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操着怪异的强调叫我晴晴。”
“我当时就想晴晴是谁啊?我不叫晴晴啊?”
林浩然顿时就明白过来她这是在说自己重生的事。
这件事就是两人心底最深处心照不宣的秘密,苏晴一直捂得死死地,谁都攻不破那道围墙,他试探过几遍无果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没想到今儿她会提起这事儿。但是他没有打断她,这时候苏晴需要倾诉,而不是听什么心灵鸡汤。
“可是这俩人就叫我晴晴,乖囡囡,还有个奶娃娃叫我姐,我也没弟弟啊,还有我明明死了啊。我还寻思着地府怎么这么简陋,有阳光,挺亮的。后来我给热水烫了一下子,发现是真疼啊,摸摸身上是热乎的,我就知道我又活了,用里的话就是穿越了。”
“可这些人围着我转了几天,渐渐的她们的表情变了,不再是瞧见我醒了的高兴,开始变得担忧,有一双苍老的手老在我睡着的时候摸着我的手跟我絮叨,请祖宗保佑,让我恢复正常。”
“你知道我哪里不正常吗?”
林浩然眼睛眨巴眨巴,打量了她一圈,胳膊腿的肯定没事,听力视力肯定也很正常,那就只有那里了,他指指嘴巴,“说话?”
“对啊。”苏晴笑着托起腮望着烛光,眼神里满满都是回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可真幼稚啊,可又很幸福。
“我会普通话,会英文,会粤语,但是我不会这里的话啊。我人也认不全,哪里敢说话啊,一说话就露馅,还不得给人当妖魔鬼怪打死。”
“说起来后来我做了一些露馅的事说了一些露馅的话,我奶真以为我给妖魔附身了,就差泼我一身黑狗血了,你知道我最后用的啥法子脱身的吗?”
“啥法子?”这次林浩然猜不出来,因为他天生跟不上苏晴的脑回路。
“我说山神给我托梦了,都是它梦里教的我。”苏晴想起来还觉得自己这借口高明,瞧瞧自己力大无穷,天天在林子里钻来钻去,靠打猎养活一家子,不是山神眷顾是什么。“奶跟娘最后还真信了,我真的很感谢她们,明明很怀疑,最后还是相信我。”
苏晴说着说着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林浩然正在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的样子,但是又不敢打断,此情此景瞧着竟然有些憋屈,但是一点都不惊讶。
她长叹一口气,“你知道多少了?”
林浩然想了想轻声说道,“我知道我娘也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大概跟你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关于他娘的事,他其实知道的并不多,他爹娘从来没有跟他透露过半分。就是他娘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依靠一些不寻常处跟偶尔听到的两人的谈话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