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神明(1 / 2)

既是去做客,也不便带上一群杂役下人,云姝想了想带上刘姨,其余的便是云彰,谢孤臣,她和鸦七。

毡房的样子很奇特,穹形的上顶,像个小房间,周身都是厚厚的白色毡布。马用铁链栓在一旁木柱上,那方才赶羊的人在门前候着,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

“这是我妹妹,阿依慕。”等他们走前来,那人忙不迭地介绍。他显然爱极了他妹妹,这也确是个美丽的女子,她有高挺的,男子似的鼻梁,麦穗般金黄的头发编成一股股,棕黑的眼睛有野兽般的热烈和血性。她的裙子上有各样的云彩和花朵,这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她冲他们大方地笑了笑:“你们好。”

这里的人果真和谢孤臣说过的一般,是熟练中原的话的。

那兄长很壮硕,脸被阳光晒得通红,他的脸庞更宽,倒更像中原人:“我是这儿的牧民,尼加提。”

因着是云彰走在最前面,便是他介绍所有人。尼加提只听到一半便大力拍了拍云彰的肩膀,大笑着说:“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都是我们的朋友。羊在里面都等得不耐烦了,走吧,进去吧。”

云彰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在尼加提面前仿佛一只兔子,在云姝看来,有些像尼加提将云彰提进了毡房。云彰从前骂过鸦七粗鄙,这回他的底线被来回践踏,云姝看见云彰表情可以说是丰富多彩。

阿依慕跑过来挽住云姝的手,她的笑容和太阳一样灿烂:“你是云姝,是女旁的姝吧,这名字和你真配。你的哥哥方才说话慢慢吞吞的,好有趣,但是我哥哥说话又快又直,最是忍不了这样了,你们不要介意。”

云姝笑一笑表示不必介怀,心里默默为云彰捏了把汗,要知道这种在学馆养成的文人风度被人说成慢吞吞,他应该要在这个满是鸦七的世界里透不过气来了。

阿依慕扯着她问东问西,从进毡房起就不曾消停。于是小毡房里男人女人很快各自成了圈子,刘姨坐在她们身边,云姝见她脸色不好,当是刚下车有些犯晕,便没有将她强拉入她们的谈话。

这个毡房很大,旁设了两张小床,中间搬来一个木桌,整部是由木架支起毡布围成,顶部留了一个小天窗,门外是厚门帘,可以用绳子扎紧。云姝惊叹了一会,知晓这是游牧民族的独特居所,若是要换个地方放牧,将这毡房抽架收拢放入马拉的木车上便可以了。阿依慕看起来十分自豪,牵起云姝的手围着毡房逛。阿依慕比云姝大一些,但总归是个女孩儿,蹦蹦跳跳绕毡房,手也暖和得像太阳一样。

云彰见她们在逛,看着云姝自在,他便笑了。阿依慕又赶紧拉住云姝的手,兴奋道:“早听闻你们中原男儿最是温柔,我便想看看。“说完她瞬间红了脸,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摇摇头,见云彰奇怪地看来,她又忙点点头,”你的哥哥就很好。“

云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仍是云里雾里的云彰。早知云彰生得不差,这几日歇养过来,又是从前唇红齿白的样子,云彰觉得云姝像兔子,却不知自己那一副温柔实则受气包的样子更像兔子。

阿依慕牵着云姝的手,时不时靠近他们一群人坐着的地方。云姝哪怕是个孩童也看得出来她对云彰甚是注意,她看见云姝探究的目光,只是连连摇头,她似乎不把云姝当个孩子看待,涨红了脸掩饰。云姝眨眼说:“方才姐姐指着大门给我介绍房顶了。”

阿依慕掩饰得毫无诚意:“是吗?是我看错了呀。”她忙拽着云姝往大门处去,云姝正想听她如何掩饰自己,就听云彰在身后道了句:“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边阿依慕便感叹了一声:“真是一首好诗,竟是随口作来。”

云姝为摩诘居士默哀了一会,又感叹自己兄长的桃花竟来得如此之快。

刘姨似乎缓了过来,她给云姝披了件小袄:“你自小不识寒暖,还是刘姨为你添衣。这西域夜晚最是寒凉,还请小姐保重身体。”话说得真切,云姝从前一心扑在书文中,未曾在意旁的事,就同她的父亲一样。想到父亲,她的心又是一阵绞痛,甚至开始怨起刘姨,本该有所释然,又被涌上的悲戚淹没。

阿依慕虽是豪爽直接,但仍有着少女的敏锐,她有些忧心地询问,云姝只是干干地扯着嘴角。她并不想这般,但是回忆就是毒药,一但沾染便不可逃脱。

“看月亮。”阿依慕突然对她说。

虽是白昼里,云姝仍是抬头,又疑问道:“这是太阳……”

“这是太阳,但在我们的神里,太阳和月亮是天空中两个神,到了一个时间段,另一位便要隐没,但他们仍守候在彼此身边。所有的过往就是那太阳,而我们就是那月亮,夜里记着过往的光亮,就不会再害怕严寒。”她看向天空,侧脸虔诚而宁静,“无论是非好坏,都要记住,我们大漠神明,只爱永不熄灭的勇气,我们要凭自己,登上神的殿堂。”

苏洛尔的大漠信仰最是独特,他们与其说信神,更像是信人。一切取决于自己,而非天地六合。他们的神在天端,降下了通往人间的阶梯。

野火一样的自由信仰。

刘姨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又上前宽慰道:“无事,小姐与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一生平安顺遂,无苦无忧。”刘姨的眉头都皱在一起,满是自责,云姝不想太困扰她,便摇摇头说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