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奔波三日,整日坐在车内的云姝都有些疲态,全车上下大约只有谢孤臣一人打点前后还能神色轻然地用行车间隙品茶阅经,还有便是在云彰马车上赶马的鸦七。他们这一车已经换过几个下人赶马,而云彰那一车倒是始终未停,传话的说已经先半天到了前一段的客栈里歇下了。
中途宿客栈,也是将一些下人与他们分开住了。云彰,云姝,谢孤臣三人同住一家,分派时留了鸦七护卫。
“鸦七不用歇息吗?”从那天晚上吃下冰梨糕开始,云姝就十分好奇。到了西域,云姝愈发想念京中糕点铺,那儿卖的都是独家手艺,运冰储冰的缘故也昂贵至极。而鸦七显然不可能再半天一个来回,他们如今钱财也全倚仗谢氏,云姝馋时只能私下舔舔嘴唇,也不敢让旁人发现。她现在看到他们都在忙碌,她想找一个人陪伴,鸦七是这里唯一年龄与她相仿的人,却不敢明说怕被认为麻烦,便悄悄地试探,语气像舔爪子的猫。
云彰显然独自被闷在马车中三天倍觉烦闷,一到客栈便急急来寻了云姝,他的病开始好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听了云姝的话,他轻轻笑了声:“鸦七自小是云家影卫,经过严格训练,平时主要巡夜负责守卫,一些时日不睡觉自是不在话下。”他似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就是学养过低,刚将我带的《茶经》当柴火添到炉子里。”
云姝笑了起来,早知鸦七对云彰品茶时端的慢悠悠的文人架子看不对眼已久,云彰估计也是憧憬谢孤臣,之前偷偷观察学来的。
云彰又向楼下小二要来一把小刀片和木枝,三两下削了一支粗糙但精巧的小木笛,递给看得发痴的云姝:“主人若要召百米外的影卫需吹笛,爹有自己的曲子,改日我教你。”
云彰见云姝接过,仍仰慕地望着他,低头不好意思道:“姝儿当初吵着要市上的机关鸟爹又不让,恰巧同窗的薛棠会,向他学了几月不成,只得粗略做个这个。”
薛棠的大名响彻京中,取得是海棠花开的吉祥意,但生了个纨绔子弟的灵魂。坊中爬墙头,市上混吃喝,御史薛玉最头疼的小儿子。薛玉曾痛哭流涕向皇帝上奏悔过,那是他老人家所有用骈文敷衍了事的奏章里用词最恳切粗野的一篇。
云姝自然十分感动,兄长估计使出浑身解数才让这小霸王的尊臀停在椅上教他整月。但她的脑筋转不过弯来:“可以直接向他要一只机关鸟啊。”
“也对。”云彰看云姝张口欲数落他,微微一笑,“他说将你卖与她,便换我一只机关鸟。”
云姝难以置信瞪大眼,整张脸都涨红了:“做梦!我用四书五经压垮那泥猴,拆了他房将乌龟画他满脸就走人!”
云彰知这小妹最是敢作敢为,心里为不长眼的薛棠捏了把汗。也怪爹将云姝当男孩养,她的长相本是偏中性,如今到长开的年纪,眉眼中都承袭云解恒的锋利。也唯有养成男孩一般果敢刚强的性子,才能使她的神情都鲜活起来,有魄人的非同寻常的美。
云姝摸着小木笛,表面虽是粗糙,但几个小孔确是磨得端正整齐,一连六个孔,一般大小,足见练习之熟练。云彰取过,在唇边轻吹几声,是悠扬的曲子。云彰将木笛放在嘴边,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云姝总觉得,他只有在奏笛,阅书,品茶时,云彰才是光彩照人,感到欢欣的。
曲子只一段,云姝便见黑影一窜,鸦七站在他们面前,板着脸公事公办躬身:“少爷小姐,怎……”
“看,有木笛便能随叫随到。影卫对木笛声音敏感。”云彰笑容满面对云姝道。
云姝清晰地见到鸦七的脸黑了下来,与此同时,谢孤臣轻敲三声后拿着些纸卷推门,抬眸看来:“方才下人说少爷在这,这是明日行程安排看有何不妥之处……”他与鸦七对视一眼转身,语气无丝毫起伏续道,“想来也是没有的。”便悠然将门重新拉上,离开了。
的确,云姝云彰对理事一窍不通,平时谢孤臣问问不过例行公事,何况他自己也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严丝合缝。但鸦七的脸色此刻已经不能再黑了,云姝觉得他与谢孤臣似乎相识。
鸦七的忍耐到了极限,向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云彰行礼后即跃出窗外,气呼呼地回他的房顶了。
云姝被命令在客栈中房间不能外出,云彰装扮后与谢孤臣同去集市采买,走之前千叮万嘱。而云姝觉得她成长很多,现在能做的便是尽量不给他们添乱。
云彰他们这一去便是一个上午,云姝独自在房中看《论语》烦闷无比,又觉肚子空空,拿出小木笛像吹奏,但想到鸦七刚被云彰耍了一回,因是无精力应付她,于是自己找了些谢孤臣带的下人衣裳换上,尽量不惊动鸦七将门轻轻推开想去找小二要些吃的。
她听见客栈今日满了人,他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还有说书人在柜前唾沫横飞。这般光景因是京中出了什么大事,她走进想听他们在吵些什么,却被一个黑影拦住。她熟悉这个备横刀,着深绿衣服的装扮,身上顿时汗毛倒竖,僵在原地。
那捕快是个满脸胡茬的壮汉,他揪起云姝的领子,云姝闻到他身上冲天的酒气,便镇定下来,并尽量将头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