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宁成帝身上。
这么多人,她不是感受不到其中的恶意,只是身后护着人,她死犟着不肯后退,却还是忍不住去寻求安慰和保护。
宁成帝笑着朝她颔首,宣宁心下稍定,握着秦獍的手稍稍紧了紧。
“谢谢这位大人的赞扬。”有了底气,宣宁说话都轻快了几分,“既然我们难以争论出昨晚的意外背后动手的人是皇长子还是北齐皇室,那为何不干脆将事情都推给北齐皇室,然后大方地原谅他们,反过来让北齐落于下风,不得不让给我们些无关轻重的好处?”
那个“无关轻重”,听在各位重臣耳中意味可深重得很。
几只老狐狸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各自的心中都已经认可了这最无争议的方式,可也因此对这位传言中柔弱无依的郡主多了些慎重。
当年的今阳长公主可是将宁成帝推上皇位的最大推手。
就是赵启康那武夫,心眼子也半点不比他们这些人少,年少时没少坑他们。
这位宣宁郡主,这些年被陛下护在宫中,倒是让他们忽略得彻底了。
这法子他们不是想不出来,甚至有几个早在心里打好了底稿,等会儿观望着局势就会顺势提出来,以期从其中给自己拿到最多的利益。就是咬死了这不值钱的安候的许品,真想针对的也不是这个被抛弃的幌子。
但这法子由他们提出来,和由个长在深宫的小郡主提出来,绝对是两回事。
宁成帝安坐上位,更是瞧得清楚这些重臣心里的妥协和警惕,他心下有了谱,面上却半点不露,只笑着问,“童言稚语的,倒是记得昨晚朕说过的话。不知众位可还听得下去?”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宣宁郡主说的话,是出于他的授意。
君臣相和,这点小事上,就是平日咬得最近的许品,也是会给几分面子的。
宣宁把秦獍从危机里拉了出来,目光扫过几位出声赞同后沉默的重臣,抬头就朝宁成帝甜甜一笑,“舅舅,咱们利用了小镜子,是不是该给点回报啊?”
宁成帝向来拒绝不了她,假装没看见她那几分小心思,“你想要什么?”
“也不用什么,”宣宁很好说话的,“只是小镜子住在宫里到底不方便,还是得在卞城有个房子才好,不如,几位大人们代舅舅表示一下咱们宁朝的大气?”
宁成帝声音里憋着笑,“是有劳几位大人了。”
最后走出乾平殿时,几位重臣的脸都是黑的。
韩太师照例走在最前头,只这步子难得慢了几分,最后竟站住了,等许品走上来,才偏头略带嘲讽地朝他笑了笑,“看来许仆射之前也不知道咱们这位小郡主居然会全心全意向着那位北齐的质子,差点就丢了这张老脸了。”
许品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也回敬几分轻视,“韩太师历经三朝,怎么连什么是陛下想让我们瞧见的都不清楚?”
他哼笑了声,“太师六十年来,怕是吃的盐不够啊。”
韩太师盐吃得不够,但也吃得不少,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自然也就听了出来,抚着长髯强势挽尊,“陛下与北齐合作之意之坚决,用不着许仆射来提醒老夫,老夫只是替许仆射唏嘘,当年今阳长公主如何待你,如今她女儿也半分不让啊。”
许品纵是养气功夫到家,提到当年的事,也忍不住变了神色。
他难得心虚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乾平殿,深吸口气,竟是真露出了几分凛冽的杀意,“长公主如何,宣宁郡主如何,那都是居高位者才知晓的事,就怕韩太师,也瞧不见几日了。”
“太师年事已高,可要多多准备后事啊。”
话撂下,他也不看韩太师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转身就走。
直到下衙回府,坐在书房里喝了三盏茶,还是吞不下这口气,招来心腹管家吩咐了一番,催着人赶紧去办事。
管家不敢耽搁,走路没留神,差点撞到了人,抬头瞧了眼,立时带了三分笑,“夫人。”
王氏来前院惯了,难得看见他这大管家着急忙慌的模样,自然是要问几句。
管家想着大人也没吩咐避着夫人,自然就说了,“……传韩太师有意刁难宣宁郡主……应是被韩太师气得够呛呢,亏得夫人贴心,郎主心里也好过些。”
王氏听着这话,心里自是舒畅,也就多念叨两句,“郎主也是,和韩太师争便争了,他韩家的女儿误了我儿半生,左右这辈子我也瞧不得韩家好过的。只这总是要带上个小姑娘也不好,那小姑娘现在被传得凄惨得很,他也不可怜几分。”
管家赔笑,“郎主自是只怜惜三郎君的。”
许家三郎君是王氏膝下仅有的儿子,眼下也年近而立了,一事无成不说,膝下还无子嗣,王氏这见天儿过来,也是怕儿子的宠爱被前头那许二郎君膝下的几个小郎给抢了,听了丈夫心腹之人的话,顿觉安心不少。
她对心里的事更有了谱,也就此匆匆话别,朝着许品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