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行坐在案前，今天周涟涟吩咐的话还在耳朵边上飘着，“今天看这些。”两根纤细白嫩的手指往书页边角一捏。
黄锦行看了看下面密密麻麻的字，本来还有心思瞧一瞧夫人的脸。自从第一天回答问题走神走神被用戒尺打了手背以后，看见周涟涟认真的那张脸，才收了心思。
黄锦行原本只是当她来了兴致，要不便是和之前一样放养式地劝着。现在看来，是拿出了对待账册的心思对着他的学业。
周涟涟也不会坐在这里守着他，晚上一查，今天学的怎么样都是一清二楚。她现在甚至不在府里，看着面前留春给她找来的人，打量了一番。
这人身形高瘦，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的架子，也不知道留春从哪儿找来这样合适的人选，大大超出了周涟涟的预期。留春已经和周涟涟说过了。
这人的底细盘查过，他是从南边过来的，要去湖州投靠亲戚，路过此地，被偷了盘缠。李家王朝的官府和衙役都是烂到底了，指望帮一个外乡人找东西几乎不可能，更何况这里的几家地头蛇和官府多少有些关联。
这人便沦落到街边，倒是被留春相中了。
他同周涟涟打了招呼，介绍自己叫做孙瑜凯。三人在一家小酒楼坐下了，孙瑜凯现在的衣冠还算整洁，想来是打理过了。
孙瑜凯还有些谨慎，看了看周涟涟的穿着，见她带些富家人的贵气，一颗心稳了一些。他问道，“这位夫人，是寻我有什么事情。”
留春只被周涟涟交代要寻一个怎样的人，到底要做什么她是不清楚的，也只是把人带了过来，没说什么活计。这样的情景本是惹人不安的，要不是孙瑜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真的跟着她找机会。
“我这儿是有一份事需要公子帮忙。”周涟涟说道，“自然是有偿的。”
孙瑜凯的目光亮了亮，周涟涟神色认真，“只是这件事情多少不好声张。我告诉了孙公子需要做什么，孙公子不可四处张扬。”
孙瑜凯被她的目光怔了怔，有些犹豫。“不言语自然可以。这事情若是太难，我恐怕....”
周涟涟说道，“公子放心，绝对不难，也绝不是什么不仁不义违反律例的事情。”
孙瑜凯点了点头，“夫人请讲，纵使不成，我也不会张扬。”周涟涟笑了笑，说道，“后日是乾县的道会开张之时，我在道会附近会摆一个小摊子，到时候可能需要孙公子过去走一趟。”
“就这件事？”
“到时候孙公子需在摊前扰我生意，道会第一日绝不许我做成一笔。”周涟涟说道，孙瑜凯的目光有些疑惑，留春看向自家小姐，有些懵。
周涟涟拿出一张字条，“这段话到时候还请孙公子背下来，到时候我们得做些事情。”
留春凑过去，看见纸上写的话，明白了周涟涟的意思，“途径此处，见山河，观造化。光彩有三处....东街鬼在处，清朗荡乾坤。”
孙瑜凯的神色颇有些疑惑，他也是个知趣的，并不多问。仔细看了两遍，这话极短，他本就是读书人，不一会儿便背了下来，点了点头。
留春对着周涟涟收回的纸条扫了好几眼，脑子里转着念头...才发觉自家小姐竟然还对之前的鬼店有心思。
*
道会常依附道馆而开，乾县周边有不少道馆，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玉峰观。原本官家下江南的时候还在此处留字过，传说也多些。乾县的道会基本都在这附近开。
这儿的道会虽说是信徒的活动，也是做生意的地方。每到道会，便是人来人往个遍，一派热闹场景，道馆附近还有许多店铺。
除了店铺，还有许多的摊位都摆在这附近，售卖各种商品的不计其数。人多生意多，各个摊位自然都是要抢生意的，也兴起了不少法门。有边歌边舞的，还有编起顺口溜的。
道会一共开三日，第一日最是热闹的，也就是在这天晚上，消息从那一处地方传了出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愈演愈烈。
道会上真的出现了仙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吕仙人。
戴冠黑发，神色张扬，道骨仙风。
在道会一个不知名摊前扰乱了许久，愣生生没有做成生意。每次那摊主要伸手来抓他时，他不大反抗，却都是滑不留手地滑走了。
那摊主是个卖饼的，没有办法，送也送了他饼吃，他饼是接着了，人却是不走的。
那摊主又气又怒，只是梗着不走，像是杠上了。
等到中午，那捣乱的好不容易走了，下午又回来，又是来讨饼的。那摊主不愿惹麻烦，也是个好性子的，便也给了。
直到那摊主气不过了，那人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
第二日，有人一来，却发现那摊子前边的用来占地的木板车上却是刻了一段话。
“途径此处，见山河，观造化，见有福泽三，南门包子坊，善心施人家；清河琉璃所，光彩可照人；东街鬼在处，清朗荡乾坤；好地藏风水，历代出人杰。”木板车上还定着一锭金子，一边一排小字，“聊作饼资——吕。”
当下便有人又惊又疑，有些聪明的见了店名，心中多少有些计较这是哪门子的商业手段，不过普通的民众多半还是信了三分。这时候的周涟涟便坐在离着不远的粥店里等着第三个消息。
不过一个时辰，围着这木板车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消息也从城里泛滥开来，昨儿提到的三个地方里头都多了一个木板。分别写的是不同的四个字，恰恰是上边提到的——“善心人家”“光彩照人”“清朗乾坤”。
上边的字迹铁画银钩，张扬潇洒，一看便是有仙气的手笔。
周涟涟摊了摊自己的手，上边早就洗掉了墨汁。所谓仙人笔迹的手，拿着瓷白的勺子，舀着白粥，颇有一点功成身退，风轻云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