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发福了,原因有三:常年做外贸,与非洲有时差,昼夜颠倒;前年结了婚,舅妈厨艺好,幸福肥;春节里没节制,大鱼大肉。舅舅才三十出头,我舅妈看不下去了,委托我带舅舅去爬山,她留在家里照顾我半岁的小表弟。
周六把舅舅挖起来,他一脸不情愿,走在路上一直碎碎念。沿路遇上很多一道爬山的人,他们都或多或少瞄我和舅舅两眼。两个黑人,讲着标准的中国话,是挺神奇的。
完成爬山任务,舅舅和我一起在山下歇脚。
舅舅:“你觉得在我公司工作有意思吗?”
我:“干嘛这么问?裁员?”
舅舅眉头一紧,“哪有哪有,怕大材小用。”
我:“工作就是工作嘛,不是非要有意思啊。”
舅舅:“看来还是不适合久留你,你已经帮舅舅很多了,你做的那个主页,还有你向政府申请的项目支持,我这公司未来想不赚钱都难。你要是有其他去处,就不用守在舅舅这里。要不,你去奶奶那里,杭州说不定有更适合你的工作。”
舅舅所说的外婆,是他的中国养母,于我也有很大的恩德,我只是不好麻烦人家。
外公外婆是第一批中国赴埃塞俄比亚医疗救助人员,外公专攻传染病,外婆是妇科。我血缘上的外公病逝后,舅舅实际上成了孤儿。舅舅的四个姐姐,包括我母亲,那时都已经嫁人,根本顾不了他,救助队便开始照顾舅舅。从舅舅六岁到十六岁,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外公外婆尝试各种方式想领养舅舅,中国在对外领养上本就是困难重重,外公外婆夫妇后来还有了自己的女儿,基本不符合领养条件。最终还是另辟蹊径成功的,1999年,舅舅被挂名在一对上海夫妇名下,成为中国人的养子。
而在舅舅被领养那年,我本是要嫁人的,那年我八岁。
我对我父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想要个儿子。我是我家第五个女儿,因为五次都没如愿,我父亲经常对我母亲破口大骂,有时还追打她。情况失控时,我便被我母亲推出家门,去找在救助队的舅舅“避难”。我的姐姐们,也是很早就嫁人,可我和舅舅一样,很小就接触了中国人,对这种买卖人口般的婚姻十分抵触。外婆为了救我于水火,雇了个当地老头,去买我,价格相当于中国一辆自行车。为了不露馅,外婆送我去年念亚的斯亚贝巴的寄宿学校。
舅舅从六岁就开始学中文,外公外婆为了让他以后在中国接受教育,连教材都亲自教他,舅舅如愿在中国上了大学。毕业后开始创业,挖到金后,除了孝敬外婆和外公,就是资助我的教育。他坚持让我多走走,多看看,除了假期来中国,他还支持我到美国做交换生。而我的父母,以为我八岁那年嫁人了,从未找过我……
回家后,我逗了一会儿小表弟,他是棕色皮肤,黑人和黄种人的混血还是很奇特的,不像我黑得那么彻底。这时,Jocelyn发来一条信息:你现在哪里?请你吃鱼香肉丝。我一想,这白痴想干嘛?管她是在旧金山,还是纽约,吃什么都凉了。谁知这家伙下一条信息竟是:我在上海,定位发给我,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