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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1 / 2)

“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

“啪嗒。”

江海州一分神,把手里本来要自摸的二条一下子怼进了牌堆。

“州哥,您这手机铃声真是……”

江海州扫了一眼,对面立马噤声,他接起电话缓缓“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尖叫声仿佛要冲破耳膜:“大州哥!小峰要和人干起来了,是秃鹰的人!”

听到秃鹰江海州就想掀麻将桌,“搞什么,前天不是才刚打完。老子夹的二条,等了两轮了!”

“啊?”

“啊个屁?你这煞笔,老子还坐庄呢!”

“啥子?”那边一头雾水。

江海州手里烟头一掐,大拇指瞬间黑了一块,他拍了拍黑色的破洞牛仔裤,抬眉问其他仨人,“秃子保护费收学校去了?”

对面这仨年纪都不大,均是一身嘻哈街头朋克风,头发也五颜六色,唇钉鼻钉耳钉能聚齐一个车间配件,在乌烟瘴气的麻将馆里噼里啪啦,这么一看还就江海州正常点。

“他在8中收了几个小弟,最近正靠班服挣差价,学生钱最好赚了。”一个身材瘦小,染着红头发的男生说:“小峰不订,还鼓动他班后排男的也不订,就惹麻烦了呗。”

徐小峰是在校学生,和他们这些不念书的混在一块倒是毫不违和,家境还不错,出手阔绰,就是人有点冲动,脾气差,做事不过脑子。不过他们小县城里再冲动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江海州背后山头的大佬就相当靠得住,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但秃鹰除外,秃鹰是他们老大刀疤的死对头,两个四十好几的老爷们儿因为一个多年前死去的女人结成仇家,到现在两边手底下的人都互相看不顺眼,三天两头舞刀弄枪。

“刘儿,”江海州对着电话道:“问他们时间地点。”

“周五晚上,8中西操场。”

“别说周几。”

“哎,21号晚上!8中知道吧?”

“嗯。”江海州从鼻孔里施舍的给了他一个音,“原来的坟圈子么。”那破地方,几百年不出一个清华北大,都是一群泥巴里的蛀虫。

刘扬:“……”

“哦对,”江海州顿了顿,“我忘了你也是坟圈子里的,好好学,比我们这群文盲强多了。”

“州哥……那咱这仗?”

“仗要打,但要有分寸。我最近刚18,死了人是要坐牢的。”江海州脸上没什么表情,灰蓝色的眼睛半垂着,“让他们到时候多穿几层,我怕再给蛋什么的打碎,下半辈子就得去庙里过活了。”

刘扬:“……”

江海州挂了电话,迎面对上三双亮晶晶的眼睛,他眉毛挑了下,“干嘛?”

“大州哥,去学校打?”

“嗯。”

“我们也想凑热闹,听说八中美女可多了呢!”

“行。”江海州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淡淡道:“还有三天,不着急。”

“州哥,今晚想去夜市逛。”红头发的叫胡乐,他看江海州搓手指,又给他点了一根烟。

“那有什么好逛的。”

“那边新开了一家洗头房……州哥,我知道您对女的不感兴趣,但哥几个挺久没碰妹子了,都快忘了女的有几个鼻子几个眼睛了。”

江海州嗤笑一声,“那能有几个,多了少了你也没胆子啊。”

“……州哥。”

“行,那就去。”

“哎!好嘞!”三个人一起兴奋起来。

有大州在一般都玩不出事,大州不光打架厉害,鼻子还好使,能分出什么饮料是干净的,什么加了料。免得睡个小姐还让人仙人跳了那得多窝火。

江海州瞅他这没出息的样儿就想笑,“争取以后打牌的时候多叫几次你名字。”

胡乐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扑哧一声,跟几个人一起乐了。

……

江海州所在的县城虽然规模不大,但还是比较发达的,几个有钱的大佬年轻时叱咤风云,老了来这里退隐江湖自己盖别墅围庄园住,看不惯太落后的设备,就和当地政府协商出钱做投资建了一些服务行业。公路也都在扩建,交通发达,除了没有著名的名胜古迹和飞机航道轻轨什么的,也没比大城市差太多。

他有几个狐朋狗友经常一起玩,但却并不是真的干什么都同步。

“净女神,我走了。”

“嗯。”

穿着白裙子,手里握着画笔正蘸油彩的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今晚回来吗?”

“不回,外卖点好了,到时间就会有人送来,然后你早点洗漱睡觉。”

“好的。”

如果江海州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场,就会惊讶的发现,他们的大州哥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对话,他们一句都听不懂——用的是俄语。

都说战斗民族的女人英勇甚至彪悍,江海州觉得这话有一定水分,比如面前的他亲妈,就是一个只知道画画不问世事的女人。

自他爸死了之后,他妈就没怎么外出过,他妈喜欢酒,喜欢化妆,这些东西都要钱,原本他爸是个大学教授,手里的经济来源比较可观,但现在不行,他爸车祸死了安葬之后,家里连他的学费都拿不出,教授年轻人脉广,很多人主动提出供江海州到大学,都被他婉拒。

江海州一不想欠人情,麻烦。二是觉得读书没用。是,即便读到他爹那个程度,最后还不是被一辆车干死。甭管车里坐的是什么玩意,都把那老学究的生命给画上了句号。

江海州每天出去跟着人手底下做事,什么都干一点,不然也没钱。到现在折腾的时间虽不长,但基本上没缺过钱花。

他妈有个中文名字,叫江净,姓氏随着他死去的爸爸,江净高鼻梁大眼睛白皮肤高个子,这些优点统统被他继承,江海州也知道自己外貌很优秀,所以不轻易泡妞,他总觉得不管男的女的,这个破地方的歪瓜裂枣太多,都配不上他,是他吃亏。

江海州出了门,现在正值北方九月,天气还残留着些许闷热,他穿着短袖随意的叼着根烟,到了一家火锅店里,老板认识他们,平时这片有不少混混吃饭不给钱闹事什么的,都是江海州领着人解决。

小店不大,里面人不少,外头还有一架烧烤架在不停的冒烟,门外的年轻伙计在不停地和围着的几个女孩眉飞色舞侃大山。这里离8中近,那些姑娘质量虽然比不上旁边卫校的,但胜在好骗。

县城里中学不多,统共加起来也就七八个,8中的排名算是比较尴尬的位置,好学生不缺,但属实不多,坏学生一抓一大把,坏的五花八门花样百出,随便哪一个都能叫上几个校外的哥们儿装个逼,比如给他打过电话的刘扬。

江海州不管这个,他前脚刚在椅子上坐下,后脚就有伙计过来,大声说着,“州哥,你好久没来了!”

“是啊。”

“我们老板还念叨你呢,这顿他请了!”伙计有意把音量提高,一举两得——一边告诉旁人这家店是江海州罩的,不开眼的都老实点别惹事,一边让这么多人听到免单满足了江海州的虚荣心——尽管江海州其实不在意这个,他眼皮子真没那么浅。

这地方是他后搬过来的,他以前不住这,起码得是个有大学的地方,这里是他爸的老家,爷爷奶奶都在这,他爸临死前在医院缓冲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憋出来,就说出一句“我放不下爸妈”。

就这一句话,断了江海州初中以后的学路。

三年了,江海州想,这家火锅店是他三年前看着开起来的,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其他的店铺,越来越多的肯德基德克士这种快餐,越来越多北漂混不下去回来在小酒吧驻唱的老大叔,越来越多……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东西。

这个地方啊它逼仄狭隘,充斥着愚蠢和无聊的气息,没意思透了。

也许没意思到极致就会有些变化——比如:他就会习惯。

江海州叹了口气,火锅有点辣,他其实不能吃辣,随他妈,吃一点就会脸红鼻子红,跟让人欺负哭了的小熊包似的。

胡乐看见了,直接让店里的服务员给换了一个清汤锅。

“不知道我们州哥不能吃辣?傻|逼!”

“哎——”江海州拦住他,刚那微辣锅是他指名点的,没必要找别人茬。

“州哥擦擦。”张启给他递了点纸。

江海州眼里撞入一头绿色,哭笑不得的接过来,“启子,明儿把绿头发染回来吧,就因为这个你说你跟人打了几场了。”

他实在是看不惯一个绿毛天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偏偏这人就喜欢一头扎进人群密集的地方,谁要是对他发色指指点点了,他就上去骂人家各种挑衅,一来二去就动上手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嘿嘿,州哥,这是小绿拿我练手的。”

张启长得膀大腰圆,是个粗犷的北方爷们儿,如今羞涩一笑,脸上洋溢的幸福能把几个小伙吓得食欲不振。

江海州眼角一抽,硬生生把到嘴边的“那理发店的娘们儿给你染绿头发你不明白啥意思”给憋了回去。他吃了口毛肚,心道管这几把闲事干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几人吃完了饭,天色已晚,他们去洗头房找老相好,江海州不弄这个,就专心致志洗头发。

姑娘们没见过这质量的帅哥,每次江海州过来都疯抢的要给江海州洗头。

胡乐摇头叹气,“啧,你说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长得也不差啊,怎么那群姑娘眼睛都往州哥身上黏糊,我不就是矮了点么!”

“你那可不是矮了点。”一旁的张启接口:“州哥是标准的九头身,你啊,起码少了仨头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小伙子哈哈大笑,胡乐先是恼羞成怒骂了几句“滚蛋”,随后也绷不住一起乐了起来。谁叫他性格好,总也不生气,又和大州走得最近,大家都喜欢调侃他。

江海州洗完头发就出来抽烟,他站在门口就是一道风景线,太帅,惹得小姑娘们频频往这边看,几个摇摆不定不知去哪做头发的人已经过来了。

他抬抬眼皮,烟头一掐钻进店里。

“州哥。”理发店的小伙给他递了一瓶速溶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