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杀了很多很多逃命的“猎物”。
后来我实在受不住了，不再随大流，寻了个疾奔追逐中的机会，脱离了行进中的军方群体。
也脱离了木影。
因为我的木哥哥也始终认为，我应该沉浸入这场猎活人的游戏娱乐中。
我亲眼见这温暖男子拉弓搭箭，非常自然而然地，制造出了丛林中的片片屠杀，不带丝毫的怜悯。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我在现代所受的文明教育，让我始终还是无法全然地随了这里的风俗。
……我以为我已经适应了的。
马蹄踢踏，在初春郁郁葱葱的山林中渐渐慢了下来，至一处无人的地处，丛林茂密处忽然有细微的瑟缩声。
我拉弓搭箭，警惕地指着那处，低喝：“出来！……”
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浑身颤抖，抖若糠筛，从树叶中慢慢地爬出来了。水漉漉着双眼，极尽恐惧地瞅着我，小脸惨白，静等死亡来临。
……又一个“猎物”。
我心里紧了紧，把军箭瞄准的方向偏开了些，故意射空了。
射到脚边的军箭，迸溅起几星泥土，砸到小孩子赤|裸的脏污的脚背上。
小孩子懵住了。
“……”
“傻站那儿干什么，等第二箭么？还不快逃！”我朝他低吼道。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下，猛然反应过来我的意思。
噗通跪下感激地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没命地逃，迅速要隐入浓密的山林中去。
——没能隐入成功。
他的后背钉入了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军箭，大片血污，迅速地渗出。
瘦小的生灵，抽搐着，当场倒毙。
笑面虎驱马慢慢地从隐蔽处出来了，收弓，来到我身边，看我面无表情的样子。
“王将军可知，因为小孩子在人的心理认知中，天然地处在了弱者的位置上，很易激起人的怜悯，降低人的警惕，取得人的信任。所以，周国之敌国，每年都会培养无数的孩子细作，渗入到周国流民的群体中？”
“你怎知你刚刚放过的不是一只披着孩子皮的细作？”
“你怎知你刚刚射杀的就一定是只披着孩子皮的细作？”我冷冷地反问他。
他微微笑着，冷血地道：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周国军方的传统历来如此。”
“我们身为周国的军人，戍卫周国的山河，也自当贯彻下去。”
“……”
“……嗯，贯彻下去。”我意味不明地低低应了声，不再理会这神出鬼没的厮，下了马去，将弓箭放回背后的箭筒，牵着军马，慢慢来到那犹自在抽搐着的小孩子尸体跟前。
他眼中还是有些微微的生的光芒的。
但这点生的光芒，也随着瞳孔的涣散，而渐归于死寂。
小小幼童，生命之初。
未及枝延花开，便已死不瞑目。
我立在这具尸体旁，默了许久，胸腔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闷涩感觉。
这与我在原来的世界里受到的教育不符合。
我慢慢地蹲了下去，帮这具比清儿还小的小孩子的尸体阖上了眼睛。
……安眠吧，来世万勿作乱世人。
宁做太平犬，勿作乱世人。
——若作乱世人，则万勿作乱世势弱人。
笑面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他语气平平地告诉我道：
“知道么？就凭你刚刚的举动，你就已经可以被周国军方，怀疑是敌国安插进北疆的细作了。”
我没理会他。
翻身上马，操纵马缰在这处遍地屠戮的山野狩猎场，慢慢地散漫。
又遇到了一地暗红，大片死尸。
我环顾四周，确定附近除了笑面虎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军方人员在场了，便下马，慢慢地走去，挨个帮这些死不瞑目的尸体，阖上眼睛。
“你是卫国南疆哪个分部的？——”
身后的男声忽然阴沉了下去，带着隐隐的杀机。
我转过身去，发现马上的笑面虎，竟然已经将弓拉满，箭锋直直地瞄准了我的心脏。
我微微僵硬了瞬间。
“……我以为你很喜欢我？”
“罗某人确实很喜欢你，”他阴沉地道，“但感情和理智是两码事。这世间绝大部分人感情控制着理智，但也有极少部分人，理智完全反控制着感情。罗某人便属于后者。”
“罗某喜欢王将军，这并不妨碍罗某在发现王将军乃敌国细作后，利索地屠戮掉王将军。”
“……”
他真真对我动了杀心。
那箭一直瞄准着我的心脏。
我将眼睛微微地眯起，勾起唇角，安抚他的情绪，微微地笑：
“君见过哪个细作，敢如此堂而皇之地作出阖死尸眸的行为来的？”
笑面虎：“……”
笑面虎迟疑了。
他将箭锋微微地偏离了些，我浑身暗中紧绷的肌肉也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