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去。
回北疆军区的东北营区去。
离开这里,离开这处军队暂驻地,离开这处山地狩猎场。
我学箭术不是用来猎同类的。
如果知道这段时日来我所勤学苦练的箭术,是要用来猎杀人类的,我根本就不会去学。
那些囚徒里,不止有战争中落败的俘虏,更有很多无籍流民。
什么是无籍流民呢?
无籍流民就是,乱世里,因为天灾人祸等等原因,不得已脱离了居住地,流离失所,四处流浪,在法律上,没法确定其真实户籍的人。
因为无法确定其真实户籍,所以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本国人,所以无法确定这其中究竟有没有混杂着敌国混进来的细作,所以,就可猎杀。
玛|德,纵然里面可能藏着敌国细作,能藏几成?至少得有八成是无辜的真流民吧!
为了可能潜藏的细作,把无辜的也给全屠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接受不了。
我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木哥哥无法理解我的接受不了,他安抚我说:
“乖,莫闹性子,我们当地历来是这般传统,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再说了,以前我不是把你逼进狩虏圈里好几次了么?”
我苦笑着,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前:
“你瞧着,每次你把我逼进狩虏圈里的时候,我是情愿的么?”
若有必要,我不吝啬于狠毒。
可是若没有必要,我又为何要去狠毒?
那些个即将沦为猎物的流民、俘虏,一没有对我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二与我并没有利益冲突,我实在没有动机杀他们。
凡所行为,皆需要合理的动机。
若没有合理的动机,只是纯粹地为了游戏娱乐,就去猎杀同类,那我就真丧尽天良了。
“随大流,随大流。”木哥哥对我重复着道,捧起了我的脸颊,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往年也曾有过几个武将,在狩猎游戏的时候,不忍心猎杀俘虏,后来无一例外地都被查出,是敌国安插进北疆高层的细作。”
“安和,你不想也被清查吧?”
我忍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心里头膈应得慌:
“你问我这话……难不成都到今天了,你还在怀疑我可能是敌国安插进来的细作?”
他眸色躲闪了瞬间。
我挚爱的爱人啊,他眸色躲闪了瞬间。
“……”
他默了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被北疆清查出了是细作,下场会很惨的,我不希望你被大将军下令拿去喂狼。”
“……”
我慢慢地撤回了依偎在他胸膛前的动作,慢慢地与他拉开了距离,状似平静地注视着他。
“木哥哥,你刚刚的话,可以有两种理解法。”我尽量心平气和地道。
“第一种,你关心我。”
“第二种,你威胁我,逼我参与猎活人的游戏。”
“——你猜我现在理解成了哪一种???”
“……”
木哥哥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拉我。
我跑开了。
……玛|德,这都叫什么事啊!!!!!!!!!!!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委屈,到了山脚处,一处僻静的旮旯里,自己独自缩着,自己慢慢地思考。
现在忆来,自相处到相爱到至今,他这一年多来,每十来天左右,就要特意到我的地盘上,翻阅检查我所写的文字资料中,有没有包含敌国文字,想来也是始终存着我可能是敌国细作的怀疑吧!……
我觉得胸口有些闷,很委屈、很酸涩的闷。
心爱的人对自己的信任,犹自暗暗有所保留。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了。
我将脑袋埋进双膝中,埋了好久好久。
树丛中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一道男声在我近旁轻轻地试探性地响起:
“哭了?”他问我。
我从双膝中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来人:“你才哭了呢!”
笑面虎安慰道:“哭并不是件见不得人的事,情感自然流露,人之常情。我难受的时候我也会哭,你现在已经双眸通红了,实在不必强憋着,强憋着泪对身体健康不好。”
我冷笑地瞪着他道:“你是不是不仅希望我现在哭出来,还希望我哭着哭着就依偎到你身上找安慰?”
“对啊!”笑面虎很坦荡自己的算计,“一旦你哭出来了,就是你情感上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受到引诱了。”
我不再蜷在旮旯里蹲着抱膝缩成一团了,我站起了身,腰杆挺直,獠牙毕露。
“罗公子是不是上一次的暴揍还没有享受够???”
笑面虎微微地邪恶地笑:
“你武技虽高,论单打独斗却并不是我的对手,除非你现在就叫你的木哥哥过来,重新联起手来给我一顿捶。”
“可是现在,你刚刚跟你的木哥哥闹完矛盾,你还愿意叫你的木哥哥过来么?”
“……”
不愿意。
*
这里的清净已经被来人给扰了,我离开这处旮旯,红红着眼睛去寻别的清净处。身后的脚步声却立刻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
我转身,瞪着他,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你来找我究竟有何事?直说!——”
他坦荡地道:“我一直有关注你那边的动向,察觉你们小情侣之间闹矛盾了,就赶紧抓住机会过来撬墙角。你愿意让我撬么?”
“不愿意,滚!——”
笑面虎居然还跟。
我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旋身抬腿,狠狠地朝他踹了过去。
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接住了。
“我说过了,论单打独斗,你不是我的对手。”他笑嘻嘻地道。
他慢慢地将我的脚放回到了地上,眼睛一瞬不瞬,紧盯着我面部的细微变化,静等我哭出来。
“别强憋了,哭出来会好受些,我会给你安慰的。”情场老手,柔和地诱导道。
鼻头猛酸了酸,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住近乎决堤的情绪。
我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