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底的水鬼，全浮出来了。
密密麻麻在林翳间，密密麻麻在晦暗处。
毛骨悚然。
“你的仇家？”血腥的混乱中，我大声问他。
他随手折断了一个活人的脖子，皱起凛眉，认真地回忆，思考道：
“罗某的仇家，大都早被罗某屠戮光了，想来这些……应该是残党。”
如此凶猛的仇家，还特么只能堪堪被称作残党，这笑面虎得是何等枭雄的人物。
笑面虎见我猛烈挣扎，非要挣出他的羽翼，很不喜。
“你作甚，这种时候离开我身边，想找死？”
我听见了小清儿撕心裂肺的呼救声，肝胆欲裂。
“我得去救我的崽儿！——”
“你妹妹自会有我的人来护，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种时候别瞎添乱，老实呆在我身边！”他冷厉地警告我道，持染血的武器，缓缓环顾四周水鬼的眼神，如同活生生的笑面虎龇出了獠牙，异常可怖。
我挣脱，挣不开，这厮的力道实在大得吓人，哪里像个商人，分明比武将还凶悍百倍。
“你撒手！……”
“你撒手！我信不过你的人，我要自己去护！……”
他觉得我非常不识抬举，他愈发地不喜我了。
“你这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还如此地张牙舞爪非得去逞强，好生痴愚！……”
“你撒手！……”
“你撒手！……”
他不仅不撒手，反而抓着我手臂的力道愈发大了，抓得人生疼生疼。
一边严密荫蔽着我，一边利落狠辣地作战杀敌。
听着小清儿的哭声，我心近乎疼碎了。
“撒手！老子再说最后一遍！莫挨老子！！！！”
“你一介弱女子……”
我恼了，砰地结结实实一拳，给了他一个熊猫眼。
“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你所谓的弱女子，到底是不是弱女子！……”
笑面虎懵了。
松开了手。
终于挣脱开桎梏，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拔出随身隐蔽携带的兵剑，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战场核心。
一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湿漉漉的红裙，很快变成了血淋淋的红裙。
“姐！……”清儿撕心裂肺地朝我呼喊，她恐惧周围的男性护卫，纵然这些护卫是保护她的。而满地的断臂残肢肠子等等马赛克，更是直接给这个童稚的灵魂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莫怕，姐姐来了！……”我心急如焚地应她，杀出一条血路，终于来到她身边，她死死地扒住了我，小孩子冰凉的体温一经贴到身体，我整个人的心都定下来了。
还好还好，她没有出事……
我护着冰凉的少女躯体，持着兵剑，兵剑的剑锋犹在往下滴落暗红色的人血，环顾四周，如同野狼展露獠牙，煞气升腾，凛然使一切魑魅魍魉望而生畏。
“我和我妹妹，我们两个只是踏春路过的，我们与这队商旅不是一伙的。”
我对持刀的水鬼们解释道。
“你们下杀手就针对你们的既定目标，不要波及无辜的过路人。”
“让出路来，放我们走，我们姐妹今夜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
“你们两女子本来不相干，本来是可以活着回到城镇的，”水鬼们对我道，“在碧湖的时候，我们没有对你们出手；在你们逃离碧湖的路上，我们也没有对你们出手。”
“但是你们为什么，要提醒我们的目标呢？”
“你们提醒他，是出于善意。”
“可你们怎知，你们所提醒的，就一定是该提醒的‘善类’？而不是原本就该被杀死的狡诈恶徒？”
“就因为他处在了被狩猎的位置上，看起来像是弱者的一方？？？”
我怔住了。
我怔怔地望向了那商人的方向。
那商人在擦拭武器上的人血，察觉我的视线，抬起头来，隔着微暗的夜色，对着我遥遥一笑。
我看不清他的具体面部细节。
只凭感觉，本能地觉得他笑得残酷至极，使在场生灵背脊生寒。
……玛|德，上当了。
水鬼们继续厉声质问我：
“——你知道他是谁么，你就帮他？”
“——你怎知自己帮的不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
我沉静了下来，摸着小清儿湿漉漉的发。
心平气和地问水鬼：
“我现在不帮这支商队了，诸君可愿为我和家妹，让开一条生路？”
水鬼：“我们很抱歉，恐怕不能了。”
“你的泄密，直接导致了我们诸多弟兄惨死于这豺狼手下，如果不连同你一并除了去，在场这些残尸，会死不瞑目。”
“既如此……”
我沉吟着，敛下眼帘，杀机隐隐。
“就休怪我狠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