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隐约记得我的十一岁。
那时候，虽然因为孤儿没爹没妈的缘故，在学校里受过不少杂碎的霸|凌，但都被我一一挥舞着拳头教训了回去。
生活有国|家|政|策的扶持，贫困归贫困，好歹衣食与教育皆无忧。
偶尔老师布置作业少了的时候，还能闲得蛋疼，搞点女生间的小团体，亦或者青春懵懂，与班里的优秀男学生，来点早恋、暗恋什么的。
那是最最青春飞扬的美好年华。
潇洒，肆意，人格初长成。
——但在这头食草小兽身上，这些少女的特性，我都没有看到。
她连最基本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我在她眼中，只看到了怕、怕、怕。
以及对我小心翼翼的刻意讨好。
十一岁，一个人一生的人格在此初长成，多少该有些成人的雏形了。
但这幅十一岁的躯壳里，我看到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神智。
“她模样出落得越发清秀可人了，我不敢把她放出来走动，只能成日封闭着严密保护起来。她少与外界接触，所以心智格外懵懂了些，跟个幼童似的。”
“你不要见怪，多多包涵。”
根本无需我刻意包涵，这小姑娘自乖巧懂事得很。
她很敏感，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清秀的脸庞上，黑葡萄似水灵灵的眸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军帐中的陈设。不该碰的，不该动的，都不用人提醒，就会很自觉地保持距离。
夜深了，我在帐中处理军务，她姐姐忙着练舞，她就会乖乖地在床上等着，抱着被子等姐姐，看姐姐美丽动人的舞艺，等久了，困了，眼皮子半耷，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每每墨笔暂作停滞的瞬间，我抬起头来，在隐约的烛光中望到这幅可爱的情境，都会忍俊不禁。
然后就会听到她软软的撒娇声：
“……姐，姐……我好困了，你和王将军快来抱我睡觉吧……”
军宴在即，她姐忙着练舞呢，哪有功夫顾她，回道：
“你自个儿先睡着吧，姐姐还要继续练。”
“不嘛，不嘛……”食草小兽不乐意了，抱着被子撒娇道，“姐姐不来抱，清儿就不睡……”
她姐不耐烦地白眼一翻：“那你就继续这么困着吧！”
食草小兽：“……”
她居然真还就这么执拗地犟下去，强忍着睡意，小脑袋一点一点，非得等着她姐上床抱抱她，才肯睡。
时间长了，到深夜了，我也倦了，军务早已处理完了，看会儿兵书韬略，练会儿书法。实在累了的时候，就停下来歇会儿，望着乱世红颜迷离梦幻的舞姿，怔怔地出神。
有时候我会给这舞者合拍子，我所哼的小调，多是我在现代时所难忘的那些幽幽小调。这舞者居然也能够转折舒畅地，随着异域调子跳起来。
韵动得，极美，极美。
兴起了，我也会凑上前跟着跳几步。
扭腰扭臀，双臂乱舞，扭得不伦不类，不堪入目。
这时候小姑娘就清醒了，咯咯笑着，指着我，跟她姐姐分享快乐。
“姐，你看，王将军跟只张牙舞爪的猴子似的！……”
她姐姐蕙质兰心，深明我心，给小姑娘解释道：
“你王姐姐这是在放飞自我。”
放飞自我确实爽，一直放飞一直爽。
那么随性地张牙舞爪上几次，尽情地抽风，全身心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脑海中，那些血腥的马赛克，那些过不去的心理上的坎儿，都仿佛在此间，片刻的安宁幻象中，尽消散去了。
“……”
……我好累。
……全身心地累。
我摇摇摆摆，扑到松软的床上，呈大字状，形象全无。
头歪在软软的暖暖的床铺上，视线里，暖黄色的烛火微微，帐中光线隐约。
我的视觉在疲乏中变得逐渐朦胧，睡意渐起。
一个小脑袋挪到我的大脑袋前，食草小兽，软软地跟我撒娇：“王将军，你抱抱小清儿再睡好不好？……”
我没应。
过了会儿，我没脸没皮地跟小家伙撒娇：
“王姐姐也想要个抱抱，你给王姐姐一个抱抱好不好？……”
小家伙愣了下，没想到老大不小的女人了还有这种骚操作。
少年人稚嫩的脸庞上显出认真思索的神情，睫毛好看地一眨一眨，黑葡萄似的眸子在迷离的光影下一闪一闪。
好一会儿后，她终于郑重地下了决定。
“好，小清儿给王姐姐一个抱抱……”
她爬过来给了我一个认真的抱抱，然后又慢慢地爬开了。
我怔住了。
我出神了几秒，留恋着尚存的温软触感，忽然咧开嘴，跟个二傻子似的，嘿嘿嘿傻笑。
“这些时日兵荒马乱的，王姐姐带兵杀伐，很累很累了……王姐姐以前是良民的，没干过这档子血腥事儿的……清儿要乖，我们不能再给王姐姐添累了，好不好？……”她姐姐在旁谆谆诱导。
“好……”食草小动物软软地应声。
熄灭了烛火，她姐姐安抚她入眠后，到我对面躺下。
“终于练完舞了？”我问她。
她低低地道：“嗯。”
过了会儿，她像是思虑了什么事，迟疑着跟我提议道：
“要不你也学舞？依你的容颜和身段，跳起舞来，必也是极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