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玚回到酒店，从邮件里下载李舲舟的经济合约，同时和江惟慎的个人事务律师通话。不过多时，江惟慎插拨进来，轻快地说：“明早我们回深圳，出发时间不要太晚，九点左右。”
姚甄在他这里迂回地打听了一晚上，孙玚处事寡断，询问道：“姚小姐那边怎么安排？您要简单见她一面，还是直接给她订机票回北京？”
夜晚寒风飒飒，江惟慎大概还走在路上，声音随风飘扬，“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项义务？”他语重心长地复述，“孙玚，你上班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我的时间，我的金钱，一分一毫也不会留给无意义的事情。”
出于同样的原因，江惟慎对影视娱乐产业的运作也十分缺乏了解。第二天去机场，孙玚综合昨晚律师和几位业内朋友所说的，一一转授给他，江惟慎在这方面求知欲极不旺盛，勉强听进耳朵，从孙玚手中接过文件夹自行翻阅。
鉴于企业间的股份持有状况错综复杂，孙玚在ipad上做了思维导图，一并递给他，兼以口头说明。
李舲舟的合约名义上归属于一家规模不大的经济公司。该公司于去年春季和某视频网站达成股份转换，成为其全资子公司，所以旗下艺人的影视合同实际上掌握在视频网站手中。而江家的虹江集团，现行架构一分为三，包罗地产、文化和投资，虹江文化正是这个视频网站的第二大股东。条条道路都鬼使神差地通向她，江惟慎翻页的手顿在半途，“这么巧合？写小说似的。虹江文化是江家谁管？”
“虹江文化百分之十一的股份在您手上……您自己不知道？”他把这种事情抛在脑后，让孙玚无法想象，“马律师说，以往的表决权都是委托您母亲代为行使的，所以虹江文化现在的实际控制人是袁总。”
江惟慎理直气壮地推卸：“不是我记不清楚，是他们分红太少。”
孙玚意尽委婉，“马律师的意思是，您要终止委托，亲自过问虹江文化的事务吗？”
“我的一天也只有24小时。”江惟慎分身乏术，又不能放任不管，无奈道，“我妈心心念念想和我外公和好，你想办法让她知道李舲舟和我外公的关系，她会主动关照。我只有一个要求，李舲舟年龄太小，无论是拍戏还是录制综艺，注意尺度。”
街景疾速后退，却像静止在江惟慎的眼睛里。孙玚审时度势，以为可以回到正题，低声道：“昨天晚上，图南那边的人打听了您的航班信息。”
“意料之中。我让你订头等舱，就是给他一个机会。”他心不在焉回应。
“估计是想试探您究竟要投资还是要收购。”
江惟慎缓缓看向他，“你也想试探？”
他轻易地拿捏住他的意图，令孙玚不寒而栗，但转瞬江惟慎便把目光又投向窗外，这次竟有几分忧郁。孙玚显然既看错了形势也误会了正题。
江惟慎苦恼地叹了口气道：“李舲舟本人太让人放心不下。你去把虹江文化近期的影视剧投资规划找来我看看。”他坦诚地发掘内心，发现自己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充满归思。
头等舱果然没有旁人，图南的CEO徐偃根本没有落座，一直站在过道等候。这人眼高于顶，但黑眼圈简直要拖到下巴。自以为守株待兔，其实是做了瓮中之鳖。江惟慎和他握手寒暄，把礼贤架势摆足。对那一口一个“徐总”，徐偃竟然拿不出任何谦辞拒绝，只把脊背不屈地僵挺着，看上去不像闲谈，像是在生扛天雷。
两人对面而坐，江惟慎向空姐要了一杯白水，心中不想拖沓，言辞上原形毕露：“徐总看来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不如开门见山，长话短说，这样落地前还能争取一点睡眠时间。”
徐偃生硬地道：“图南当前的困境，想必江先生有所耳闻。”
“七年时间，图南仍然没有一款真正适应市场的产品。当初雄心勃勃对投资人作出承诺，如今无一实现，”江惟慎坐姿松弛，但钻研地看着他，真心实意地拷问道，“科技在你们手上永远走不出实验室，你们与其把持，不如让渡于人，是不是？”
“朔旦科技想要收购图南？”
他应激般的防备让江惟慎辗然一笑，“朔旦目前不是一家实业公司，并且短期内没有参与生产制造的打算。”
排除这一可能，讽刺之意昭然若揭。徐偃面上涨红，心底忿然，姿态不肯放低，“技术优势是我们的底气，后起之秀一时半刻难以追赶，我们至少还有两到三年的喘息之机。江先生的投资眼光向来独到，如果你愿意成为图南危急时刻的倚杖，将来图南渡过难关，我一定投桃报李。”
江惟慎不在意他不驯的态度，直言道：“图南的资金链是什么状况，我需要你给我交个底。”
“三个工厂全面停产，蓄电池改进实验无以为继。”徐偃难以启齿，却非说不可，“我没有丝毫隐瞒，希望江先生也能对我开诚布公。”
“我不会谈诚意，只会谈生意。”江惟慎将身体微微前倾，话语简洁明了，“1000万美元注资，加3.5亿人民币政府低息贷款。条件是由我出任图南的董事长，给我财务预算的最终决定权和部分人事任免权。”
飞机落地，徐偃急于把消息带回，没有出机场。朔旦科技下午要召开合作伙伴闭门会议，孙玚马不停蹄去往公司安排。
江惟慎独自驱车回深圳湾，即将打开人生新界面的前景使他心潮澎湃，深圳的初春远处峭立近处清和，让他生发前所未有的意气和向往。直至推开高层公寓的门，环视着填满家具而空空荡荡的内里，江惟慎才迟钝地感受到不足之处：他没有会为此感到高兴的家人。
短短半月，明的、暗的协议全部敲定，图南的债权所有者原本人心惶惶，江惟慎以一己之力阻却了预期违约的发生，并在图南董事会上提出降低成本、三年内实现盈利的规划。
这两周对朔旦科技来说漫长如年。当江惟慎重新出现在各工作组和行政办公室，即便只是匆匆走过，工程师、程序员和行政人员的不应症也立即不治而愈。过了下班时间，孙玚轻轻推门而入，将一摞文件放在桌上。江惟慎诧异问道：“怎么这么多？”
他分出神，先揭起封面草草看了两眼，孙玚解释道：“题材、概要以及拍摄计划大部分都在第一份文件上，下面标号的是对应的原剧本，虹江文化的肖主管一并送了过来，不过您应该没时间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