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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渐渐明亮起来的光线像在空中结成巨大的网,一层层一缕缕越织越密,将黑夜捕捉在里面。阴霾还能存在多久呢?你看那天,看天边那一束突兀而绚烂的紫光,你看啊,那才是你的位置,好看吗?”

“好吧我承认,”项祖曼这样对季笙说,“我承认我做不到让他们be。就还是开开心心在一起吧。”

“霸道总裁那篇?”季笙得到肯定回答后嘲讽道,“果然吧,你们导师说要看正常逻辑的霸道总裁文——事实是按正常逻辑来那就不叫霸道总裁文了。”

“不,事实上霸道总裁文合不合逻辑,也不是我这种社会底层的厂妹能知道的。”项祖曼捏了一下眉心,“所以为什么要让我写文——学校到底怎么想的,非要大家花费那么多时间在对学术毫无助益的事情上。”

“不造嘞,”季笙耸肩,“当然,我个人支持让他们悲剧,悲剧是世界的瑰宝。”

“我不!”项祖曼态度非常强硬,“不不不不不不!”

“你想啊,命运的玩弄才是人间真实——也算是满足你们这些满口清谈阔论的文人墨客了。”季笙的循循善诱里满满的都是嘲讽,“相爱而殊途、相知却不能相守,多少人绕不过去的尘世劫难,能引起深刻而广泛的共鸣呢,啧啧。”

“闭麦吧,”项祖曼冲视频对面的女生摆摆手,“我虽然眼高于顶,但还不敢自称文人墨客,并没有创作一个‘注定要be并让所有人意难平到痛哭流涕’的作品的鸿鹄之志。”

季笙微微一笑,“别解释了,恋爱狗惧怕悲剧结局,我懂。”

“这不……”

“上帝的孩子天生爱玩火。”她在项祖曼反驳前继续说道,“就像你竟然还同意了回副高去帮他们出一个节目,真是……反正我给你评估过风险了,接下来唯一能替你做的,大概就是万一你浴火重生没成功,我会在这里。”

季笙:“晚安。”

项祖曼挂了视频,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

季笙很焦虑。

因为项祖曼开始尝试接纳周自恒、尝试热爱副高,所以季笙感到焦虑。

那些事情之后,季笙一直担心她疲懒的社交态,所以乐于见到她去接触新的朋友并确立亲密关系,又本能地排斥“恋情”这种七成伤两成痛一成苦中作乐的玩意儿,尤其男主角还是地位独特杀伤力爆棚的种子选手周自恒。

上帝的孩子天生爱玩火。

项祖曼知道,包括初御因和初际旻在内,她的社交圈里,季笙才是最怕她崩溃的那个人。她们一起从黑暗的泥泞沼泽里爬出来,好不容易燃起几丝瑟瑟发抖的小火苗,互相照个亮取个暖加个油打个气不啦的,要是上帝他老人家一时兴起随手熄了一个,另一个还怎么活?

可黑暗里的岁月太难熬了,看到了周自恒这颗太阳,就算做不了涅槃的凤凰,做只不顾死活扑过去的飞蛾也是好的。

为什么她不能重新站在阳光下呢?

跟周自恒搭伙的日子就很容易燃起学习的斗志。项祖曼翻开纳兰《饮水词》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今天已经第三次主动坐在书桌前了。

真不容易啊。

可目光落在书页的一瞬,项祖曼的面容陡然冷下来。“人生若只如初见”,千古名句,多么美好的假设。项祖曼“啪”地一声合上书,三两下爬回自己床上,不知道在跟谁赌气。

“我也想一直像小时候那样,”项祖曼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可我做不到。”

“要不然……算了,还是让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悲剧吧。”

手机某网文软件的草稿箱里,正和小娇妻郎情妾意的霸道总裁:“……”

请问霸道总裁又做错了什么呢!

然而项祖曼并不能接收到平行时空里儿子的脑电波,矢志不渝地想要一步跨进后妈的行列里去。

手机铃响了。项祖曼拿过来,看见来电显示时突然心情好起来,“喂。”

“听起来心情失落啊,”周自恒的笑声穿过手机屏幕漾进她心里,项祖曼几乎能想象到他亮晶晶的眼眸和唇角的梨涡,“又想什么呢,嗯?”

这个“嗯”一出来,满满的调戏意味立刻把项祖曼包围起来。她几乎立刻就联想到周自恒上次一脸坦荡地用这样的语气问她,“你干嘛这样看我,是不是想亲我,嗯?”

项祖曼下意识捂脸哼了几声,然后……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项祖曼,在听到听筒里明显不太淡定的呼吸声时,大脑彻底当机了。

她残存的意志非常努力地想寻求一个以往没皮没脸的实战对策,然而事实证明,在周自恒这个人面前,任何作战经验都会立刻清零。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听筒,不知道体内分泌的什么激素将对方的呼吸声无限放大,大脑内随机播放着刚才的几声轻哼,仿佛能闻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直到周自恒沙哑着嗓子叹了口气,“宝贝儿,打个商量。下次……算了,以后我晚上尽量不给你打电话。”

他低笑着吐槽了句,“年轻人就这点不好,太容易兴奋。”

项祖曼还不怎么乐意说话,手指一下一下地揪着毯子上的绒毛,直到那一小片毛都秃了才出声,“你给我背纳兰的《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吧。”

“好好好,给你背,”周自恒哄她,“人生若只如初见……”

周自恒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她提这首词的意思。他不久前重启的大脑此时转得飞快,几乎是立刻就接上话音,“话说,我觉得这首词里最好的是第二句。”

项祖曼“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周自恒笑呵呵地说,“初见有什么好的?两个陌生的人,没有过去,互不熟识,还要小心翼翼地靠近,不能唐突了别人。只要故人心不变,重逢不比初见好吗?”

项祖曼没想到他人情世故已经精进到这样地步,三言两语挑明了她心内的症结。要知道,很多男生在惹了女朋友生气的时候,道歉也只是为了息事宁人,并不是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而周自恒在什么都没做错的情况下,凭她一个无厘头的要求就看明白前因后果,实在是难得。

我可真是矫情,项祖曼想着,有点内疚地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