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世界,偶尔有马达声从窗外飘过。外面黑吗?屋子里看是黑的。可是不要胆怯地走出去看看,竟然分辨得出所有颜色。别怕呀,推门吧,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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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自恒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可走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柱子后面藏着一个熟悉的脑袋。
“你怎么这样早?”他很惊奇,而且这身衣服……虽然夏季衣衫都薄,也大都休闲宽松,但他明明记得项祖曼最喜欢收腰紧身的装扮,这种“睡衣风”的衣服还真没见她穿过。
当然,在这么巨大的反差下,尤其是松松垮垮的衣服,大清早的有点刺激。
之前因为项祖曼随意的态度而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终于揣回肚子里,并迅速地在他胸腔一蹦三尺高,扑通,扑通……
项祖曼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低头扫了一眼,随即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懒得解释,“走吧。”
周自恒听她声音有些沙哑,眼下有些乌青,甚至还略浮肿,不由得皱眉,“你昨晚几点睡的?”
项祖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没睡啊。”
嗯?
“不好意思,”项祖曼反应过来这个人对现在的她并不熟悉,“我知道这样出来的确不太尊重人,抱歉。但我这几年一直熬夜,白天昏昏沉沉的,答应你出来又怕误了时间,所以索性就通宵了,状态不太好,你别介意啊。”
熬夜,通宵。
项祖曼从小就体虚气弱,时常喝中药调理,生活作息规律得堪比兵哥哥,这两个词什么时候和她扯上关系了?
周自恒仔细回想了一遍重逢后项祖曼这一系列反应,哪哪都透着与他记忆里那个人“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味道,最明显的体现是在他面前不再会害羞,也不再有“女为悦己者容”的觉悟。
当然也可能是,周自恒非她所念,她所念者另有其人。
其实以前见面的时候,由于年纪小,项祖曼也从来没画过妆,只是发式、首饰、衣服,无一不是精心挑选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花了心思。今天虽然状态不好,但还谈不上“不顾形象”,充其量——大概就是和普通朋友见面的样子吧。
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项祖曼。在这副日思夜想的皮囊之下,装的是一个对他而言堪称陌生人的灵魂。也许,他应该理智一点,收回橄榄枝,把记忆中情窦初开的美好珍藏起来,就此别过。
可周自恒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他想站在这个人身边,也想知道她过去四年经历了什么,还想……
“通宵?”周自恒轻拽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向阳的一排自习室,封闭空间、隔音效果好,是学习小组凑在一起交流的首选,“怪不得变成国宝了。熊猫小姐早上要补眠,那我以后下午再约你就好了嘛。”
项祖曼笑了笑,看他带来的那几本书,“你也是汉语言文学系?”
“哎我好伤心,”周自恒无奈地摇摇头,“多年交情啊熊猫小姐,不知道我是什么专业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怎么能怪我嘞,”项祖曼笑开,佯装回怼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你周某人理科成绩太逆天吗,谁会相信你去学汉语言文学这种鬼话?”
周自恒“嗯哼”了声,接受了她的商业吹捧,点头,“有道理。”
按老习惯,这时候他俩就不会再说话了,各学各的,偶尔探讨一下难题。可现如今不比当年,文院的学生没有题要刷,文院的题也没有标准答案需要探讨。周自恒翻开专业课本,笔在两根手指间一圈一圈转着,思绪完全不在书上。
以前的项祖曼爱笑,跟他说话会害羞,但从来没有这样直率可爱的“抗议”过。虽然有点惊讶,但还真……惹得他心痒痒。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戏精态和几分钟前慵懒的、无所谓的、仿佛看破红尘的冷淡风也反差太大了点,周自恒一时吃不消,默默给项祖曼贴上了五分钟以来的第二个标签,“精分少女”。
哦,第一个是“熊猫”。
怎么觉得,这个全新的项祖曼,还是很令他心动呢。
周自恒偷瞄了一眼项祖曼,这才发现她并没有带书,水葱似的指甲在手机上轻点。只是眉间微蹙,不像是玩手机的愉悦。
阳光绕了她的眼,难怪。周自恒想着,轻轻拉了下窗帘,转身坐好,像是无意间的举动。
这一幕似曾相识。还是同桌的那些年,课间项祖曼总要趴在桌上小憩。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洒下,给她的头发镀一层金色。他也是这样拉过窗帘,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逗留,再若无其事地转身,伪装成环视了一圈的样子。笔下的沙沙声一直响着,并非刻苦,而是为了掩饰过快的心跳和明显“有鬼”的举动。
喧嚣的课间里,总有这么一隅是安静的。一个装作睡着了,一个装作没发现。可是睡着的那人眼睫轻颤,用功的那人嘴角微扬,明明谁也没说话,却又明白了一切。
而现在……
周自恒没办法忽略在他转身坐回来时,项祖曼头都没抬说的那声“谢谢”——硬生生把即将到来的暧昧氛围扭回了冰点。
摆明了故意的。
周自恒叹口气,只好厚着脸皮跟人搭话,“干嘛呢。”
“写作业,”项祖曼没在意,“我是个有暑假作业的大学生,还是每天都有新作业的大学生。诶……”
说着抬起头,正好看到周自恒的书,“这儿还有个奇葩的。暑假来图书馆学习的大学生。”
周自恒装没听懂她话里的调侃,随手翻了几页,“下学期的课本。”
其实……并没有必要来图书馆的。
项祖曼点点头,“我上次交的作业批下来了。人物分析给了高分,但是老师说片段描写、人物刻画笔力不足。让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