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淮初之与应玄赶到东洲的落脚客栈时,窗外已是细雪飘扬。飞雪带风,裴回乱绕,催的路上的行人纷纷低头,加快了步伐。
淮初之盯着屋内的炭火盆偶尔炸开的火星,思绪飘渺。
而应玄坐在她身侧,看着她呆怔的模样,亦是无言。
“应玄…”淮初之犹豫了片刻,终是选择了开口唤他,“我知道你不理解或许也不支持我此次的决定,但这次我只求你帮我瞒过浮双。她的身体本就不好,没必要为既定的事情太过伤神。虽我此次写信激她,但以她的才智过几天就能缓过神来,但是能瞒一日便是一日吧。”
应玄没有说话,只是侧首凝视着淮初之的脸庞。那张脸少了往日的冷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或许她也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条不归路。
见应玄不语,淮初之拢了拢眉,又接了一句:“此事若不告诉浮双,于右使来说也是件好事…”
听闻她这的番言语,应玄登时抬起头来,看向淮初之的目光中携了一丝怒意。
“我答应你…但,与右使无关。”
他没理由不答应,也没立场不答应。若她意已决,他就只能尽最大的力,成她心愿,护她周全。可他生气的是,她竟然在此刻都在猜测或算计于他。
淮初之似没感觉到应玄的不悦一般,又兀自开了口:“其实你也不必太沉重,只是毒罢了,又不会死…更何况若我运气好,第一颗就能找到它…”
应玄平了心,看向少女手中的条草。
那一颗颗明黄的果实,似婴儿幼嫩的舌头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他身边的人吞噬殆尽。
“你…照顾好自己,我也会尽力护你周全的。”
他此刻说出这番话如此轻,轻的就像一缕雾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因烈日的蒸腾而无影无踪。他们都知道没了幽荧相护,又身中剧毒的淮初之,就算回了聚萤楼,也只会似一只待宰羊羔一般,被数千双眼睛虎视眈眈,一不小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处。
回到聚萤楼的房内,淮初之凝视着掌中的条草,轻轻地摘下一颗。
没时间给她犹豫了,不论如何,这条路,她都只能走下去。
她倏地想起了伏商风盈满袖的模样,淡淡绽开了一个笑容。我不奢求你能多看我一眼,但我只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一人一剑,睥睨众生。凰卮、伏商,希望我这么做,真能还了欠你们的所有情。
条草之实入口,如她预想的一般,周身灵气淡淡散开,并没有聚拢。
果然自己从不是上天眷顾的那个人,可是那又如何呢?
闻溪的话语还在她的耳畔回响:“切记,条草果实入口后,若不是能使你灵力聚拢的那颗,一定要等毒散尽后再服下一颗。”
看来连闻溪都猜到了她或许会行的荒唐事…她的确本想着一次性将五颗果实都试一遍,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一股剧痛自肺腑传来,她想咳嗽,可喉咙却似被扼住了一般难以呼吸。她能感受得到,身体从喉间至肺腑的地方开始慢慢溃烂,疼痛一阵阵地蔓延而来,仿佛有个人拿着滚烫的开水,一遍又一边的从她的喉咙灌下,但她自始自终都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她想起了师父对她说过的话:“初之,疼痛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东西,你不仅不能屈服于它,更可以利用它,因为疼痛能使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清醒吗?
她很想放任自己沉溺于疼痛的海洋,若就这样双眼一闭昏过去,会不会轻松许多?
但是她不可以。
她早就听倾姬说过右使近日来种种的反常举动,如今她身中剧毒,而聚萤楼也如浮萍般在急旋激流中被迫逐流。既然她使计激走了浮双,自己这个挂牌楼主此刻也该为聚萤楼做些什么了,她决不能让聚萤楼在自己的手中易主。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躬起身子勉强坐到了桌案前,拿起一叠厚厚的信笺开始阅读。
窗外的雪愈发的大了,寒风呼啸卷起破碎的冰雪狠狠拍打在窗棂之上,仿佛是自洪荒而来生杀予夺的命运在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
可惜她从不信命,也从不畏惧背天逆命。
一念之间或是柳暗花明,或是无尽深渊。
别人赌的是输赢,而她,赌的是生死。
看完了最后一封信,淮初之轻轻地叩了叩桌面,一个身着朴素衣裳的女子闻声走了进来。
她看向淮初之的面上皆是忧虑之色,但淮初之却并不在意,提笔在纸上写道。
——将我中毒之事从右使的人口中透露给右使。
“楼主…”云倾姬秀眉蹙起,眸中多了几丝迟疑。
——无妨,听我的去做。
“您现在连说话都难,若让右使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他就更…”
淮初之摆了摆手,打断了云倾姬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