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劲风即将袭面,花不期神情一凛,匆忙将自己头朝右侧猛一歪,好歹赶在那物被打过来之前,将将避过了。
但鬓边几缕散下来碎发,却避无可避被从中间拦腰切断,飘飘乎打个旋,砸在肩头衣服上,后又一路滚落至地。
察觉自己颊边似还一凉,紧接着有什么温热液体黏|腻|滑下,鼻尖嗅到一股轻微甜腥气的花不期眉眼一横,擦都没抬手擦,未太在意,而是转眼瞅了瞅身后已经“笃”的一声,被深深嵌进墙体那物。
原来竟不过是枚圆润瞧模样小小泥丸罢了,心头觉得好笑。
想必仅仅是对面人刚才随手捏就,自己却还得躲的这么狼狈,转回头,阴恻恻。
一枚普通的泥丸已能有这么大杀伤力,先前若不是自己躲闪及时,少不了被打中了,整半边脸都得跟着被炸开。
也是个手黑的,花不期不由被激得眉宇间都带上了几分张扬邪肆,扯起唇角,看样子,竟觉棋逢对手般的,大概彻底兴奋了。
掌下正准备愈发催动赤焰火光向傅君檀周身逼近,对方却恰当利用了先前花不期为了躲闪他那一下、而手中动作有一瞬凝滞的空档,低头,口中虚虚一吐息。
肉|眼可见的寒气,便被从对方口中喷出。
直到撞上了烈焰,双方交接,竟一瞬仿佛从中传出了刀戟相碰才可发出的激荡金玉之声——“铮”!
震耳欲聋。
终还是当先赤焰力有不敌败下阵来,火势颓靡,渐被寒气一寸寸笼罩吞噬,耳边清晰传来了不绝于耳咔嚓声,转眼被凝结成冰,冰心为焰。
霸道闪着粼粼寒光的冰凌仍未就此知足,还在顺势,吞焰之后朝着尽头处花不期握着的这端,顺红线方向蔓延而来。
花不期见状知道厉害,冷着一张脸当机立断,十指间快速上下翻飞,眨眼已将十根被牵连红线从中途及时斩断,阻势没沾了自己身。
又听前方那头传来阵阵惊呼——“主人主人,快救救我们啊!”
花不期抬头,见那中间寒冰在窜向自己的同时,还反方向也正不断的想要袭近红线另一头铜币十铢。
既然这法器本就是一众妖魔鬼怪的克制物,反之若是对方势大了,理所当然也能克己。
更还别说如今连花不期本身都有点胆憷这邪门寒冰,实在搞不懂对面那老怪物究竟什么来历,阴邪到竟能直接呵气成冰?所以遑论大小五铢了。
一旦不幸沾染,损毁定然过重。
那些都是曾受自己心头血点醒的不同于一般灵物,而红线更是实质上的乃花不期精血凝练,因此才会通体呈半透明状。
平时红线一为控制,二也是为了能以活血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这十枚小小玩物。
这回红线一断,少了花不期这名主人对它们的及时供养,再加即将寒冰大杀之物临身,十铢自然一下子都被吓得肝胆俱裂了,止不住开始没骨气的向花不期火急火燎求援。
花不期虽说不满于它们先前临阵退缩,但到底平时还是多有宠爱,不可能任由其这会儿真就遭了难。
再说本也是自己心头血养成,一旦有损,于自己本体也会有碍,便也不犹豫。
已经斩断的红线再无用处,花不期干脆翻手一掸,连同自己手上尚还缠绕的这半边完好红线也全部抖落,任其径直落地不理,挨了地上尘土,转眼化作丝丝缕缕的血气消弭于空气中。
而是伸腕,两手大拇指尖,分别快速将另一边腕间划破一层血皮。
合掌掐诀,沉目启唇。
口中阵阵彷如古老洪荒而来的遥远咒音被有韵律念出,乍然一听,傅君檀动了动自己耳朵,基本没懂。
就见随着咒音的不断被诵读,一条条化作实质的咒诀文字开始成形。黑底红字的诀文洋洋洒洒从地底挣扎而出,扭曲着身形恍如一道道锁链般,旋转萦绕于花不期四周各处,久久不散。
傅君檀眯眼去看,原来那红字诀文竟是吸收了花不期的腕间鲜血以后,由此书就而成。
凝眉,瞧神情,似对此招不甚赞同。
同时间,花不期还开始脚下踏着繁复步调踩阵。
阵成,一道阴阳五行九星阵图渐渐显形,一瞬亮起,光芒大盛之际,又被打成皎白光阵。
再呈圆柱型霎时升起,将花不期整个身形都包裹在了那冲天而起的刺目光柱之中。
急风从阵底打着旋飞快刮出,劲太猛,一度甚至把花不期尽数高高盘起的黑发都打散了开来,吹的花不期袍袖间鼓|胀,同样居然是一头墨色的长发,也在光阵中烈烈狂舞。
那形象,要不是他长得实在好颜色,不定还得被当成又一穷凶极恶大魔头受召来到了人世间呢,毕竟......场景实在太过蛮横霸气了。
当咒音被全部吟完,花不期睁眼,双眸中心处闪烁凌花瓣金星一晃即逝。
再去看,成条的他周围有了实体黑底红字诀文,这回像是受到一种霸道桎梏,本来疯狂扭摆的动作倏忽全部僵硬静止,挣扎着抖了抖挣脱不开,才又最终放弃似的,纷纷安静乖顺了下来。
诀文上书写的不知名文字,底部尚还扯拽着它那尖细尾巴尖,连通根根血线,始终牵扯着花不期流血的腕间伤口处从未断绝。
这时候又从顶头的文字起,长长分作十股,缓慢朝天探出了其十根触角。
渐也被拉成细丝状,动作越来越迅疾,后急射而出,各自穿过十铢的中间方孔缠绕拴紧,于线头处再扭动牢牢打出个结,绷紧了,契成!
花不期片刻不敢犹豫,双手间掐诀的动作立马一换,又两手食指并中指,分别各在两腕伤口处一敲一点。
便见先前还在不停淌血的两处伤口几息之间血止了,豁开的口子也就片刻只剩下浅浅两条缝。
直到合拢成十分不显眼的两处红点留下,正方便了在外的血丝仍可以从此进出通行,像悬于腕心的两枚痣,花不期拽着那血痣上细线,一扯。
新成的红线得了命令,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先是绕着花不期两手腕上各缠一圈,成两条肉|眼几不可见的细镯。
后又从镯上手背的中心位置处分探出五股,各自找准了位置延展开来,于花不期的从拇指到小指,分别指关节最末端处故技重施缠绕一圈,成型为戒。
又于他指下各自成结,复收工一紧。
其上条条的黑底红字诀文被拉拽着,也飞速拖回了花不期方向,顺便扯着另一尽头处已经被重新固定好的十铢同样撤回,绷断了先前旧线。
随着回归,半空中的诀文像是被花不期腕间细镯以及十指上的戒圈吸引,贴近花不期皮肤的各处血线就好比一道道深不可测旋涡般,将诀底上的文字悉数吞噬进去。
就见那本已成了实体的诀文最终由实转淡,直至化为虚,字体也由大变小,最终化成点点银光一闪。
当最后一点诀文的边角也被尽数吞进,一瞬间隐约可见那些文字其实并未消失,不过是被吸收篆刻到了花不期腕间手背以及与之相连的指间红线上罢了。
红线上红芒幽幽一闪,转瞬回归平静,待再去细看,上刻文字皆已消失。二者同样都为赤红,经此以后,彻底融为一体。
这下子新的再次全然听命于花不期的红线媒介,重新被炼成。
花不期一个随意甩手,尽头处受红线牵引的差点遭了大难十铢,以比刚才来说更加迅猛的速度被拖回。
劫后余生的再度纷纷扬上下舞动,在花不期眼跟前的半空中基本与他视线持平,叽叽喳喳又嘤嘤的假哭带大概半撒娇中。
“主人主人我爱你!”
“咳咳......”
花不期尴尬的以拳抵唇清了清嗓,这马屁拍的太直白了,让他一时之间很难以消受。
傅君檀眼见到手的猎物逃脱了也始终未置一词,既然身上的束缚已被解除,恢复自由的他对于那些小小法器究竟是死是活,打从一开始起,便从未怎么放在过心上。
信手将寒冰一掌捏碎,活动了下被缚后貌似有些血脉不太通畅的肩部,又揉揉后脖颈,抬眼随意看着对面花不期,居然还有兴致跟那小玩意儿们闹闹腾腾......
明明面色确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苍白下去,何苦?
到最后阳光洒下,都几至可以透光了。
一看便是耗费精血过多、且法力过度折损所致,短时间内,怕都得好一阵休养才能彻底恢复,傅君檀立在原地没动,张嘴还是好心的算是提点了对方一句。
“小妖,你这法子,次数用多了,恐怕于己无益。”
花不期头都懒得抬,心道一声废话,还用你来说?
再说要不是你把老子十铢险些折腾废,咱刚才至于费那么老半天劲么?!
平生头一次被人打到中途还得重新耗费精力去血契十铢的地步,否则搭救不及时,十铢年岁尚浅的灵智很可能散干净,到时候花不期就纯粹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所以归根到底,究竟谁的锅?
亏他现在还有脸说?深深觉得那老怪物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TM假好心!
但是吧......眼神闪动,这话他不好明说。
实在有些干人家不过了,没受伤前敌我双方的实力看起来就挺悬乎,现如今他法力大损,就更别提了。
所以只敢暗戳戳想想,说出口真那没胆量。
即便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那老怪物貌似耐心和脾气品摸起来,还都出奇的好?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自己现在这个节骨眼,一个弄不好很可能自身都难保,就别再进一步作死的还要大胆去挑战人底线了。
再说大丈夫嘛,贵在能屈能伸,花不期一直这样深以为然,也不觉半点羞愧,脸不红气不喘就暗地里腹诽,明面上却开始看菜下碟的笑盈盈一边满口答应着,一边不忘转变方针干脆恭维起了对方。
“多谢前辈关心哈。话说前辈,您还是别老小妖小妖的一直这么唤我了,听起来多生分?花不期,我名叫花不期。”
笑的一脸灿烂,“没想到今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前辈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咱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呵呵,还不知前辈您......尊姓大名啊?”
姿态放的挺低,看样子......是来跟自己套近乎的?
傅君檀明白过来一个没忍住,嘴角似乎抽|搐了下。
没想到这小家伙还真是会挺自说自话的,感情好的坏的,全让他给占了?
最开始对自己多有戒备的是他,后来喊自己老怪物问都不问一句率先打过来的也是他。
到了现在,大概一看情势够呛,果断认怂还开始攀扯起那压根莫须有交情、笑得一脸没事人样的,居然还是他?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份啊就纳闷了?!
比照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傅君檀以自己毕生所见,脑子里飞快扒拉下来一圈,发现确实无人能及他半分,不由由衷佩服的感叹一句——委实乃真人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