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这动静着实又有点响了,傅君檀看着那头一大截碑石被砸下,整片大地都跟着它轰鸣,乃至一时间里还激起了半空中飞尘无数,缠缠|绵绵的绕着弯,就是久久不愿再散去,让人视野受到了很大程度阻碍。
手指头动了动,面对此情此景,些微不自禁抽了抽嘴角,在这一刻,傅君檀是确确实实开始感觉......有那么点略尴尬了,遮了下自己眼。
周围人受了惊,瞪大眼吓得不能动的不能动,能动的也要么张惶大叫着没目的瞎跑的瞎跑、瑟瑟发抖抱团的抱团,看过去简直世界末日一样,到处里是一片混乱。
这时候愣了片刻的傅君檀才回过神来,眸光一闪。
想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走更待何时?便背着淡定的双手,悠悠哉脚下迈步,却往后头一下子,已经撤出了一大截!
不过撤的中途,余光不小心瞥到一物,心电又是一转,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就有那么点被利益熏着心了。
犹疑几秒,终究还是想着他现在身无长物,拢共也就剩那么点老棺材本了,若是今日再把它们给撇下,委实可惜的很,也潦倒的紧,遂,脚下重又朝右前方转向迈进,横跨出去大两步。
矜持弯腰,却又手底下飞快的,转眼已经捞起了一片先前被掀至一旁棺材盖,稳稳当当合在了他那一度非常爱不释手的棺材板上。
手里头一举往上那么一托,颠了颠,毫不费力已经把这副玉棺稳稳扛在了肩头一侧,转身,心满意足趁乱继续要遁。
可哪知就这么一晃眼功夫的耽误,让一直以来都站在不远处边上,始终注视着傅君檀一举一动的某袖手旁观一人,见状决定,不能再对他不闻不问了。
抬头便朝他一句:“你哪儿去?”
就好像他们本就相熟的两人之间,其中一人在随意询问另一人咱们接下来再该哪儿浪去一样,语气轻淡,漫不经心。
可也就是这声看似没用上多大力气的挺轻飘飘语气,当意料之外在绕场一周后,回响在众人耳边时,偏又像是被格外凑近了念出一样,字字句句,都十分的清晰响亮。
傅君檀心下一惊,脚下一顿,没来得及回身,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背后被刺过来的道道几欲灼穿人火热视线了。
转头一看,叹口气。
果然先前那些各忙各的人们这回被这莫名其妙一声喊给吸引足了注意力,纷纷下意识便都重把视线聚到了自己身上,还里头一水的带着某种无声对他谴责。
似在说这乱都是你小子惹出来的,临到头了你倒还有脸最先跑上了?让傅君檀不由,只能深深对此感到无言以对,默了。
眼皮一撩,偷跑未遂,循着声源处,傅君檀想见识见识刚才搅了自己好事的那人究竟长什么样?
可一看之下,鼻腔间几不可闻的就是一声轻笑,“哼?”来了兴致。
眸光亮了亮,一瞬像找到什么新鲜物般,笑的是一派光风霁月外加岁月安好,眯着眼歪头。
“没哪儿去,这不见你们都挺忙乱,我就也不好再多叨扰了,想着好歹给你们腾出个更大地方来。”
“呵!”
对面年轻人挑着自己一双仿佛永远含|春带笑的桃花目,本该顾盼生姿间,这回却是当即冲他先冷冷一笑,称不上好脸色。
又袍袖一掀,穿着一身绛衣华服、头上挽着高高堆叠云髻——对,男声,却是做了副女子装扮。已经双掌架开,显见摆足了姿势,准备跟傅君檀接下来恐怕没那么好善了了。
让傅君檀无声摇摇头,叹息现在的小妖啊,果然不管世道如何变,依旧还是那么老一套的我行我素,孺子不可教。
扛着自己的玉棺材反正也不撒手,就那么气定神闲的将另一只空闲右手端在身前,一身牙白衣裳迎风而立,好脾气笑眯眼,无声继续将对面人“深情”一望。
不得不说他俩一红一白相对而立,其中一人还对另一人看起来十分的“含情脉脉”,再加各自又都长得也挺人神共愤的,给一外行人路过不小心看到了,怕还得以为这是好一双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相配璧人。
但可惜对面男身、非出自本愿正扮着戏中一名倾国倾城绝色妖姬的实打实男人,本名“花不期”,任那头傅君檀将他随意望,只是始终冷着一张脸,将对方死死回瞪罢了,半点深情浅情搭不着界。
他当时只是十分无语的想着,打死都料不到自己今早不过惯例来趟大乾宫跟着剧组拍个外景,居然也能遇上这么一位一看,就得十分不好相与、也不知究竟是魔还是鬼的——老怪物?
实在不怪他修行这么久了还难探对方真实底细,而是对面那位周身气息太过驳杂,无论给谁来辨,怕都得一时之间晕头转向。
而且从哪里出来不好,偏偏还是从那么一片让人忌惮不已的剑冢坟堆里头爬出?
以前花不期只知晓那里头被镇压的乃是一柄传说中灭世魔剑,可从没听说过那剑上头,竟还串着一只不知到底死活的也许人了啊喂!
并且被用灭世魔剑穿胸而过,人今朝顶着头顶的烈日当空,却还能再来出活蹦乱跳的翻身农奴把歌唱,这得......多能耐你说说。
所以综合以上,花不期要不绷紧了自己皮严阵以待才怪气。
这么想着,先前已经察觉不妙,朝天打出了一道传讯诀请求上头尽快派人来支援的花不期,眼下只想着先绊住对方,尽可能拖时间再说。
否则一旦真让他给跑出去,来历想必颇大但又具体底细未明,外头可不得跟着乱成一锅粥?
又听现在这人话里话外无非是在含糊其辞,废话无用,花不期也就懒得再多说,抿了抿唇,将自己双手一抬。
幽幽便见在他大张开的十指间每一末关节上,都缠绕一缕在阳光下隐约可见的呈半透明状细细丝线,血红。
而这红线的另一头,则又被各拴着一枚闪着温润却沉淀冷光的年代久远铜币,圆形方孔。
随手一扬,红线牵着尽头处铜币,洋洋洒洒在花不期身前半空中戒备的上下不停舞动着,张开一张错落大网,猛一看,煞是好看。
需知美物通常带毒,花不期这里的,自然也是。
此为业界出了名的难得法器——大、小五铢钱。
右手为秦汉魏隋唐、左手乃宋元明清民年间,当时候著名方孔兄铸币,前者为大,而后者小。
更甚至花不期为自己找来的这些,还都是各朝最繁盛一代的在位帝王所铸。
这样一来本就象征天地乾坤的圆形方孔兄上,便会带有更足的气运以及罡烈阳气了,专克各路魑魅魍魉,随身必备简直无往不利。
平时他右手的大五铢专杀恶鬼厉魔,也就是本事高的。
而左手的小五铢由于法力不比大五铢,则是主要用来惩治一些难缠小鬼罢了,能为他节省不少法力的同时,也不至于大材小用。
不过今天,花不期在面对对面的傅君檀时,却是更加兴师动众的,已经将自己大小合共十铢的铜币全部祭出。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也足见,他对此人的尤其忌惮了。
弹指,十铢略向左或右,各自寻着某种章法于半空中诡秘移动,如果懂行的人此时仔细来看就会发现,只身挡在剧组普通众人身前的花不期,这是已经开始在结阵了。
阵成,十铢静止,十方八位尽数守好,可防攻守御。
花不期紧绷的神经这才略松,回身,却见身后的一溜人还在自顾自愣着神,心里头吐血非常的同时,忍下了自己到嘴的险些骂他们“猪脑子”。
低声急呵,“都愣着干什么,没见人已经从坟堆里头爬出来还抬手劈上石了?”非得等原地给人最后再一茬茬往上去送人头不成?所以,“还不赶紧跑!”
众人被他这一提醒,视线移向了花不期,转而再看了眼那头傅君檀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可再见他肩头那棺材,以及视线角落里已经堆了灰的剑碑残石,喉头一哽。
总算晓得点各中厉害了,抖着手脚嘴唇哆嗦,可就是一时之间底下双|腿被骇的,不怎么听使唤。
花不期见状,狠狠眉头一拧,又是一声声音清亮的——“跑!”
这回用了股猛劲,声音里夹杂了道道精纯法力,窜进众人耳朵再往他们脑海里头狠狠一扎,众人心头一震,彷如被从一场大雾弥漫的噩梦中全然拖醒,蒙心的魔障被破除,下意识这回再动手脚,欣喜发现真的能够控制了。
抬头望了眼面色凝重挡在他们身前的花不期,多少听说过些对方别样本事,虽以前半信半疑,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不得不说还是挺能派得上用场的,至少给了众人主心骨,身上重找回些力气。
朝花不期匆匆信任将头一点,二话不说,赶紧掉头就大张开双臂,无声呐喊着纷纷朝大院外头拔脚一溜烟跑没影了。
花不期见状,没再过多注意,回头继续盯对面,一言不发,开始敌不动我不动。
傅君檀见刚才还同自己有说有道的人群,呼啦一下全跑光了,脑中有一阵子愕然。
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脸,启唇笑问对面花不期。
“我很丑?”
花不期一直在戒备老怪物接下来会有什么异动,可一路观察下来发现,这家伙好似对跑走的“猎物”压根提不起劲?气定神闲到一点不像要拿自己等人作何打算的模样。
可他刚刚一言不合当先劈剑又是铁打的事实,暗道这到底几个意思?
不过......好像后来瞧他动作,那是打了反而确实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