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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1 / 2)

从马车下来的这几日里,肖墨就被送到酒肆后院,那里有三间两层的大房子,专门给男孩子们教一点规矩和讨客人欢心的小把戏小手段。

这家酒肆连着茶楼,室内有“铅华姿态,绰有余妍”的仕女图卷装点;也挂有平淡素雅的墨竹梅兰山水石卷,以表天真自然的返璞归真之意;更有显摆文人气度风姿的狂草楷书等字卷,总归在这个中原战乱频繁的时代,唯剩下江南水乡的一点安逸与清远。

但肖墨是没机会感受这仅存的宁静,离开故土,被卖到人生地不熟时有人监视的一隅,要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学会柔软的身段与浅薄的才艺,早上胡乱搪塞一通的知识还未消化,到了晚上就要开始一个个清点通过。

一房间的男孩子们差不多有十来个,年纪相仿,他们的名字被徐娘重新安排过,这一批的孩子们同为“玉”字辈,肖墨被叫做“璞玉”,每当珊羽叫他的时候,总要心里哼唧几下,不过还是要庆幸自己起码避过了“琼”“珍”“珠”等艳词。

“今早的花饼合我胃口。”珊羽是没爹娘疼爱的小混混,跟着认的乞丐叔讨饭生活,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心没肺,谁给他吃的,就认谁为父,反正在这后院每天有吃有喝,他才无所谓自己最后是干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璇琴姑娘说我如果唱的好《潇湘夜雨》的词段,就再赏我一块,‘可怜她,气喘喘,心荡荡……’”

他又开始期期艾艾的整一出病入膏肓的弱女子闺怨愁苦戏来,肖墨堵上耳朵,定了定神,继续背诵自己的曲目。

这泪汪汪那叹连连的,肖墨心里烦躁不已,他不喜欢这些你情我愿、惆怅消沉的艳词俗句,这公子心意已决,那小姐情死破散,说到底,人生就好像真如戏说般只为情爱出生入死,这未免太以偏概全,肤浅无趣。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虽为飘零但不可怜,他觉得自己才是主宰,即便上苍决定了他生在什么样的人家,但没有决断往后是什么样的,即使现在还未羽翼丰满,思虑也不够成熟,可骨子里有的是对抗命运的决心,这一点就远胜珊羽几倍。

有这恒心也无力挽救他在舞蹈上的笨拙无助,一到练舞的时候,他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身体自然也就跟着僵硬,被璇琴姑娘骂了不知多少遍,最后不得已才学会什么叫身段柔软,学会了侍奉客人的礼仪。

又是一天结束,离出关仅剩两天时间,璇琴姑娘抚琴,孩子们一个个排着队等待考核,这一曲《哭灵弃世》由珊羽反串,扮演一个妙龄少女对世间的爱恨纠葛伤心断魂的故事,于肖墨眼里,大同小异,总结为:与君相诺,违抗命运,舍身祭天。

柳家有女叫花娟,生得花容月貌,与邻家哥哥情意浓浓,怎奈父母将她许给邻村富家公子,逼得柳妹妹用白绫上吊自杀,这才有了哭灵一段。

而这哭灵的主角就由琼申去演,他对这哭腔很有见解,之前跟着姑婆卖哭赚过钱,所以如何哭的悲苦、如何扣人心弦,唯有他才能短时间内办到。

这晚,身为台上的柳妹妹实在惹人怜爱,但徐娘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歪着头摸着自己脸颊,一直碰到垂悬的耳坠,这才恍然大悟,这妹妹耳朵应该挂上耳饰。

“璇琴。”她打断了悲戚的琴音,“叫人去拿两颗豆子银针来,给这孩子穿个耳洞。”

台上泪痕未擦干净的珊羽打了一个寒战,他神色慌张,不知所措道:“璞,璞玉,穿那玩意会痛吗?”

扮演柳家丫鬟的肖墨反问道:“怎会不疼。”

琼申也说:“拿针扎你,你说疼不疼,更何况这还要穿过去,穿!嘶——”

他拉了一条长长的尾音,倒把珊羽吓得屁滚尿流,他这会掉下的眼泪还真不是柳妹妹的,真真切切为自己即将面临的惨淡“酷刑”害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