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在北堂温书,我总陪侍在侧作些女红,周身懒洋洋的,通常月色入闺时便自觉昏昏欲睡,夫人会十分体贴地移远金缸。
“读那么多书,要做个女博士吗?”困意使我言辞间不再谨慎。
“不知书,无以立。”夫人在灯下睫毛忽闪。
不读书,便无法立身,我猜想夫人应该是这个意思,夫人读了那么多书她一定是对的,可到最后,她为什么还是把自己逼得连立锥之地亦无了?
这种时候陛下会解下他的头角巾,与宫人们切磋时下最流行的弹棋游戏。
“陛下,该温经了。”我乖顺地履行着宫人真正应尽的劝勉之任。
“战事连年,但当游猎夸轻矫,温经奚为?”陛下不耐烦地敷衍道,又重新沉迷于弹棋中去了。
“不学无术的轻薄子。”夫人执简轻敲陛下肩头。
“皓首穷经的女博士。”陛下——那时还是世子的他,言笑晏晏欲揽夫人入怀。
夫人轻嗤一声,将面庞埋入世子胸膛里,语调宠溺像是面对憨娈的幼子。
尔后夫人为叡公子顺发时,似也是这般宠溺疼痛。
她想保全他,却连自己也无法保全。
夫人是一个先知先觉的人,她走过纷纷乱乱的战火与杀伐,掩面巧笑,水流花放,美得四方诸侯颠之倒之,她说:“曹子桓太轻薄。”
又说:“偏生是这个轻薄子,活得最为通透真切。”
夫人为这通透真切孤身涉险,虔诚得像个信徒,哪怕最终被弃若敝履,也甘之如饴。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后来我将此言转述给陛下,暗夜里他目光如炬,那种炙热的目光令我疼痛得浑身拆裂,疼动到感觉自己□□。
“甄太美了,美得我什么也看不真切了。”陛下说,“所以我才不想在百年后和她生死相对。”
我理解这种惶惑,面对这样一个美到冰点沸点的佳人,无人能不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