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燕舞(1 / 2)

邮轮从印度洋驶入红海后,陈宗庆和一众朋友开始沉迷于灯红酒绿的海上生活。这种生活就像海市蜃楼,通讯的中断,让你远离真实世界的烦恼和责任。

男人们感觉自己无需为发生在乌托邦里的荒唐事负责。无论多风流的债,等到了陆地自会烟消云散。既然没有风险,为什么不纵欢呢?

头等舱甲板上每天都逡巡着花枝招展的各色姑娘。太阳从船头升到船尾,姑娘从甲板招摇到餐厅。很多姑娘并非住在头等舱,却总是能搞定刚正不阿的看守,大摇大摆的成为富家公子的猎艳对象。

“这一次幸亏我跟了宗庆来,要不还指不定惹出什么荒唐债?”傅若薇站在甲板上,和身后的段成钰说。话里虽是庆幸,神态却是幸灾乐祸的。

不远处的甲板上,她的未婚夫陈宗庆,被一大堆男男女女围着。男人们都是宗庆的朋友,女人们全是船上认识的新欢。

男人们说到高兴时纵情的笑,女人们都依偎在各自男伴身边,作小鸟依人状。虽然其中几个俄国女人长得比这些中国男人粗壮得多,但娇媚的神态是足以勾起男人的保护欲的。

这些男人在抽烟。离他们不远的船栏边,项家麒闲适的站着。他不能闻烟味,特意离狐朋狗友们远一些。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头发蓬松的南洋美人。成钰定睛看时,正是那天穿着粉红抹胸那位。

不知是不是为了投项家麒所好,今天这姑娘竟穿了改良的中式衣裙。那对襟小衫紧紧的勾勒在身上,每一道沟壑都呈现在眼前。前襟的纽扣总有一万多颗,从脖子蜿蜒延伸到腰侧。每一颗扣子似乎都随时会崩到项家麒身上。成钰不知这种设计是不是为了折磨男人,给他们的激情增加困难与情趣。那南洋姑娘的眼睫毛不知是涂的,还是粘了假的,黑漆漆的扑扇着,像两只黑蝙蝠趴在眼皮上。伺机随时会把对面的男人抓走。

项家麒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带了圆圆的黑色墨镜,看不见眼神,但肢体语言全是放松的。

“这些男人没一个正经人。在国内的时候各个道貌岸然,一副随时要为救国救民献身的样子,结果到了船上,不知为什么献身了。”傅若薇的口气明显已经看透了男人,不再是那个不经事的小姑娘了。

成钰无法接话,眼睛不自觉的往项家麒那边瞥。她看见那南洋美人和他不停的说话,笑的随风颤抖,不知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项家麒受欢迎的程度,她曾经在屏风后领教过。她只是觉得,这样的项家麒,和那个病在床上,可怜巴巴叫朱儿的人,完全不一样。也许这一个,才是真正的项家麒。与他同处一室的几天,只是做梦罢了。

陈宗庆看到未婚妻来视察,赶忙谄媚的招手:“若薇,我在这。”

他声音洪亮,引得项家麒也注意到两个女孩。他回头冲着这边笑笑,举起两个手指打招呼。

“若薇,晚上是从璧的生日。我们预定了法国餐厅的座位。大家都去庆祝吧!”

傅若薇看看远处站着的项家麒道:“你怎么不早说。人家的生辰,都没准备贺礼呢。”

“嗨,大家都是随口说出来才知道的。在船上,哪里去买贺礼。从璧无所谓,只说一起高兴高兴。”陈宗庆又看看段成钰:“带着朱儿一起来吧。”

最近几次朋友们的聚会,若薇都没有让成钰回避。几个男人都找了女伴,成钰不再那么显眼,与他们在一处也没有那么突兀了。

傅若薇嘴上说不好意思,回到船舱却不遗余力的打扮起来。这船上的生活确实有些无聊,难得有个由头,可以算作社交,她哪里愿意浪费了机会。

成钰作为丫鬟,没有什么打扮的余地。她没有换衣服,却偷偷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红宝石梅花胸针,是她娘家给她准备的嫁妆之一。胸针很小巧,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却很称她的脸色。

别在前襟上左看右看,她又换了一对朱砂镶金的耳钉。对着镜子端详了半天,还是把耳钉摘了下来。项大少爷过生日,她一个下人打扮起来,难免让人疑心。

她随身的东西不多,没有什么可以作为贺礼的礼物。她想起行李里有几幅空白洒金的扇面,可是却没有笔墨。

“若薇,借你的笔墨用一下。我想给三哥写封信,到下一站时寄出去。”

傅若薇知道他们兄妹都爱书法,虽然大多数时间用钢笔,却偶尔写毛笔字切磋。她也没有起疑心,翻了半天找出好久不用的笔墨纸砚。

成钰真的铺开纸,洋洋洒洒的写起来。临上船时,三哥嘱咐她不要写信,若有急事,以一个他朋友的名义发电报。她其实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和三哥说。诉说思念之情,也想讲述沿途的见闻。这信虽不能寄出去,下笔却停不住。

若薇见她埋头苦写,出门去找陈宗庆了。段成钰见到四下无人,才摸出藏在抽屉里的扇面。若薇的笔不讲究,和那人的几杆笔无法相比,但聊胜于无。姑娘凝神屏息半晌,才气定神闲的下笔,只寥寥几笔,一副落花游鱼图就跃然纸上。

落下最后一笔,想了又想,没有落款。那人见过自己的画,即使不落款,他也看得出是自己画的。

晚饭七点开始。预定好的位子,不能迟到。若薇临出门前又换了身衣服,宗庆看着表直央告:“小姐,若是迟到了,位子就要让给别人了。你不晓得这餐厅很难订到的。”

若薇如今已经有了当家的派头,凡事都要慢三分,不紧不慢的挽着未婚夫,带着丫鬟出发。

他们一行人多,按照西餐的坐法,先生女士要面对面坐。别的朋友都带了女伴,只有成钰落单。她挨着若薇,坐在桌子的尽头。

寿星老慢性子,等到大家都坐定了,才姗姗来迟。

“从璧,怎么一个人。Peony呢?”一个朋友问。这应该是那南洋美人的名字。

那人难得穿了黑色修身西服。随口一答:“就一个人。”他没解释和那美人什么关系,或是为什么不带她来,越是这样,大家越好奇。

他左右看了看坐的满满的桌子,只有长桌的另一侧尽头没人,解开西服扣子坐下。

法国菜一道道的,冗长繁琐。大家倒也耐心,隔着桌子用各国语言打情骂俏。穿过一个个侧影,一套套碗碟,成钰看着远处桌子尽头的那人。

项家麒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周围的人,却也抬起目光追随成钰。

洋人吃饭,喜欢坐在昏暗里。深色橡木装饰的餐厅里,水晶灯的光线调到极暗,桌上点着蜡烛、摇曳的火苗在他眸子里闪烁。他的脸被映成桔红色,很温暖。

项家麒远远见到成钰嘴边的胭脂有些晕开。想是刚才吃沙拉时蹭到嘴边了。他乘人不备,冲着她举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指了指,又用指尖轻轻蹭,示意那里粘了东西。成钰拿起餐巾,小心的按照他指的位置擦了擦,果然有淡淡的胭脂。她羞得低头,偷偷的笑。

餐厅里有一只乐队,奏着轻轻柔柔的曲子。一阵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踏着乐队的节奏走来。

“Peter,你在这里吃饭,怎么不告诉我?”一只咖啡色的小手搭在项家麒肩膀上。南洋美人Peony不经意出现在他身后。

成钰这才知道,他给自己起了这么个洋名。他中文那么考究,却胡乱找了最普通的洋名。这名字其实只是一个代号,是他在虚空的航行生活中,针对外国女孩的代号。和他项家麒毫无关系,等到旅行结束时,估计这名字也会和那些风流往事一起飘散了。

项家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绅士的起身,让到一旁,回身给侍者手势,让他们添一张椅子。

Peony大方的与项家麒并排坐着。一个陈宗庆的朋友,名字叫季仲阳的,用英语说道:“欧小姐不知道今天是Peter的生日吗?”

南洋美人惊呼一声:“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早知道我要给你准备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