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言记得那天阳光很好,烤在后背上暖暖的,林千垂下来的卷发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往反方向弯了弯,不小心反射掉的阳光,晃了他的眼,耳边是木制的勺子刮蹭着焖烧杯内-壁的声音。
他觉得那是有史以来,他离林千最近的一次,不似那种连上床都要暗中较劲的负距离接触,而是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林千正在尝试向他走来。
就像一只把自己埋在山洞里的刺猬,原本只是露出一只布满了警惕的眼睛,如今却在一点一点地打掉挡在身前的碎石,收起背上的尖刺,带着一个老男人的别扭与害羞,轻轻地告诉他,你瞧,我的肚子还是挺软的。
然后电话就好似催债一般响起来。
来点人姓名只有两个字:何导。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林千已经起身走开了。
“何导?”他接起电话。
“怎么了小四儿?哭了?”
他下意识抹了抹眼睛,支吾道:“没有,什么事,何导?”
“是这样……”
*
半个小时后。
“……就是那个混音师不知道听王翊说了些什么,也跑了,就剩下三天时间了,剧组也找不到合适的……”
温斯言坐在床边十分狗腿地给林千捏肩膀,一边断断续续地把何导和他讲的那些话概括了一下转述给林千听。
“所以?”林千正趴在床上摆弄电脑,一边吃着温斯言递过来的零食。
“他想让我问问你这边有没有什么资源。”温斯言越说声音越小。
林千得瑟地弯了弯嘴角,“叫声千儿哥听听。”
温斯言心里觉着好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千儿哥。”
“再叫一声。”
“小千儿哥哥。”他女生女气地又喊了一遍。
“你这也太肉麻了,受不了,”林千被叫出一身鸡皮疙瘩,笑着翻了身想离他远点儿,又被温斯言抓着裤腰给拽回来了。
“帮你帮你帮你,别拽我裤子!”林千一边忙着保护裤子,
“千儿哥。”温斯言松了手,嘴巴贴在他耳边低低地唤了一声,“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不用勉强帮我。”
林千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有什么好为难的,哥以前可是全能枪手,懂吗?”
温斯言依旧虚虚地贴在他耳边,不起身也不说话,任由两个人肌肤的温度时不时地相互扩散。
他知道林千在开玩笑,可依旧难以接受林千把自己和枪手划上等号。
那年林千带他去燕城看角儿,回来的时候走不动了,林千就背着他慢慢走,前方是黄昏笼罩下的车站,不过视野被林千细白的脖颈挡住一半。
他脑子里轻飘飘的,像是困迷糊了一般,忽而听的林千小声问他,台上的角儿漂亮吗?
他答,漂亮。
其实粉面华服,气宇轩昂,哪是单单一个漂亮就概括得了的?
林千又问他,想成角儿吗?
他又答,想。
后来林千好半天没有再说话,车站的轮廓愈发的扩大开,到最后只能看见一隅。
“你以后一定会像他们一样,或者在更大的舞台上光芒万丈,届时你会拥有很多东西,比如名誉,比如你的商业价值。可是搞艺术啊,很少有人能名利双收的,总要舍弃一样,不然很难走下去。”
林千当时话对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儿来说足够晦涩难懂,他记得自己茫然地看着林千问了一句,如果是千儿哥的话,会怎么选?
我吗?林千似乎轻声笑了一下,又像是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因为他看不见林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