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字,似讳莫如深,叫人莫名心悸。
奈何女子只高昂着头颅留下这一句诡秘的话语,便睁大了一双喜怒难辨的凤眼,蓦地转身离去了。
一阵幽幽的香气随着其主人翩然而去的身影渐渐散去,却带不走萦绕在男子心头的郁结。
权恒帝蹙眉闭了闭眼,只觉这一阵缠着他不放的头晕目眩之感,此刻又来给他雪上加霜了。
忍着不适睁开了双眼,他徐徐转过身子,朝着案几迈开了步子。
不紧不慢地坐回到桌前,他看着面前垒起的奏本,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随后执起搁在案上的朱笔,重新专注于白纸黑字之间。
殊不知这个时候,有一名女子已然在御书房外站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了。
“娘娘,您……不进去瞧瞧皇上吗?”刚送走公主又遇见青妃,年仅半百的近侍走到来人跟前欠了欠身,而后轻声询问。
“呵……公公忘了宫里那不成文的规矩了吗?”青衣霓裳的女子闻言淡然一笑,随后眸光一转,和声细语地反问。
诚然,按照约定俗成的“隐宫规”,这个时辰,后宫妃嫔是不得随意前来御书房请求觐见的——更何况,还是她这个虽还算有点儿地位却委实算不上“受宠”的妃子。
“哦呵……奴才失言了……”随即明白了对方所言何事的太监赔笑着低了低头,倒也没觉着有多惊恐,因为他心里清楚,这规定不是死的,而这素来宽待下人的靑妃娘娘也决计不会因为他的这一问而找他的麻烦。
见权恒帝的近侍心领神会,女子亦不再就此话题多作谈论,而是径自望向天子所在的方向。
穿过那道道屏障,她仿佛可以看到,那个为国操劳的男子,正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下奋笔疾书。
“公公……”
“奴才在。”
“待会儿如若可以,便劝劝皇上,请他早些歇息吧。”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女子的一双眼仍旧流连于屋里那略有跳动的火光——如果此刻抬头去看,便可以目睹那双美眸中所透出的隐隐担忧。
恰好,听出其语气中所包含的忧虑,原本低眉顺目的近侍不慌不忙地抬起脑袋,将女子眸中的情愫尽收眼底。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这靑妃娘娘,历来不喜同三宫六院争宠斗艳,只会在暗地关心着皇上,却又不让皇上知道。
若是宫里头多一些像她这样不为名利荣宠、只求圣上安康的主子,那不论是皇上还是他们这些奴才,想来都会舒坦许多啊……
如此思忖着,他陪着青妃又在御书房外站了一小会儿,就行了礼预备告退了。
孰料就在此时,屋内的男子却出人意料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四目相接,两两一愣。
立在外头正准备离开的女子先一步缓过劲儿来,冲着一国之君从容不迫地福了一福:“参见皇上。”
“你怎么在这里”六个字尚未出口,盯着她看的权恒帝似乎就自个儿想明白了什么。
他很快平复了略有起伏的情绪,沉着地看向前方,不紧不慢道:“随朕走走吧。”
“是。”
翌日一早,权恒帝是在青妃的寝宫里醒来的。
借着窗外熹微的晨光,他侧首注目于女子额前因一晌缱绻而略显凌乱的发丝,伸手小心翼翼地替她理了理。
轻柔无声的动作,自然没有将女子从美梦中唤醒——直到男子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她也还是沉沉地睡着,那安详的睡颜,可谓毫无防备。
权恒帝回首凝眸了片刻
,终是举步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里屋。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在别处洗漱完毕了的一国之君业已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满面威仪地端坐在龙椅之上,与文武百官共商国事。
退朝后,他照常辗转御书房,不料刚坐下没多久,就听闻了国师求见的禀报。
正巧,他也有事找他。
权恒帝随即将尹攸召入房中,目视其向自己行了君臣之礼,便不动声色地先听他所为何事。
孰料来人开门见山道出的话语,直叫他心头一紧。
“臣恳请皇上,恩准臣携家眷告老还乡。”
“为什么?”权恒帝隐去面上可能流露的错愕,不慌不忙地反问。
“回皇上的话,这是因为,因为……”尹攸磕磕巴巴地答着,似是难以启齿,“因为臣的女儿,委实不适合再于这众口铄金的皇城里呆下去了。”言说至此,他蓦地抬起头来,与一国之君四目相接,“皇上!微臣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她呱呱坠地起便与她相依为命,臣实在不忍……不忍看着她日渐消沉、形如枯槁。”说着,他冷不防冲权恒帝跪了下去,露出一脸痛色,“还请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