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院中,自端王妃上吊未遂后,气氛第一次如此严肃。
端王妃回了趟娘家,人是活蹦乱跳地回去的,回来却是被自家王爷连抱带拖的给弄回来的。
端王府本就规矩严格,这次赵靖安一回来,更是立马下了明令,若是有人胡乱揣测嚼舌根,立马乱棍打死,绝不姑息。
赵靖安第一次在王府中下这等攸关性命的命令,王府之中,大小仆婢,皆是屏息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当了出头鸟,冤死在枪下。
赵歆宁得了消息直奔栖霞院来,卧房里,封心还在昏睡,一张美丽的脸分外苍白,连眉心那颗鲜艳妩媚的朱砂痣都显得有些黯淡;赵靖安房里的两个大丫鬟随侍在床侧,见赵歆宁进来慌忙起身行礼。
赵歆宁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正厅。厅中,赵靖安面无表情地高坐上首,随封心陪嫁过来的四个大丫鬟正跪在地上无声哭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昏迷中的封心,震怒的兄长,还有这四个哭泣的丫头,无一不显示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赵歆宁忍不住地扬高了声音。
怎么回事?
赵靖安想起,他马不停蹄地从誉王叔那里赶去封将军府上时,撞上的那一幕。
他看到,封心被两个强壮婆子按住,桃木枝不停地落在她的身上,他赶到时,她好似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挣扎了,发髻散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迷茫地望了过来,好像隔了茫茫大雾,根本没有认出他是谁。
一瞬间,他的脑子只剩下了空白,待他醒过神来时,已将封心揽在了怀中,她伸出手来慢慢地贴上了他的脸,指尖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湿润,他才发觉,他竟是落泪了;
她朝他微微一笑,软绵绵地倒在他怀中时,那一瞬间,他恐惧得几乎要窒息,只知道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恶狠狠地命人将那些欺负她的人拿下。
“王爷情深似海,可知枕边人早已不是那人?”那个眸中带了三分邪气的年轻道士,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脸上却只有不甘,他这样问他。
“王爷娶的是我的心儿,冷落的是我的心儿,逼迫的也是我的心儿;夺了我心儿身体的是她,享了我心儿尊荣的是她,如今王爷护着的也是她!可我的心儿何辜?王爷纵然爱她护她,且把我的心儿还我!”那位泪流满面早已失了端庄的美丽封夫人这样对他说。
他那时什么都听不下去,只是将该捆的都捆了,该关的都关了,将封心带回到栖霞院,亲耳从太医口中听到“无恙”二字,这才混混沌沌地想起了那些话。
“哥哥!”赵歆宁望着明显在神游的赵靖安,有些不安。
赵靖安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眼前哭得几乎晕厥的四个丫鬟身上,冷冷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采蕊到底是四人之首,纵然哭得双目红肿、声音都有些嘶哑,仍是缓缓地开了口。
王妃自幼承夫人庭训,一言一行,皆端庄淑雅,最为破格之事,也不过是因王爷害了相思之疾;可纵然如此,她也没有半点儿逾越之言行,还是封将军看不下去,用了些手段问了出来,求得恩旨,嫁入端王府;此后,也是处处小心,不曾有半点儿不合礼仪之处,若非心如死灰,又怎会一时想不开轻了生?
自从王妃悬梁自尽未遂,醒来之后,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言谈举止,毫不矜持,活泼热闹,动辄就能逗得院里的小丫鬟满脸潮红,对王爷和郡主更是没有往常的谨小慎微,还忘却了许多事情。
生死关头走一趟,性情大变,也属正常;但若是习惯也变了呢?若是爱好也变了呢?一切都变了,亲近之人,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
她们四个大丫鬟,是封府家养的婢女,自小随侍王妃左右,怎么会察觉不到王妃其实已不是从前的王妃?
但……若果真如此,追究起来,她们几个护主不利,就算逃得了一死,或被发卖或被随便打发嫁人,她们……怎么甘心?
再者,如今的王妃,性情甚好,聊天说笑不在话下,若是果然如她们所想,这个王妃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她们……不敢赌。
退一万步讲,王妃的芯子可能已经变了,但,王妃的身子,却还是原来的王妃啊。她们伺候的,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娘,还是封家的女儿,还是王府的王妃,认真算起来,也没什么差别。
这些或自私或是怜悯的想法,凑在一起,她们默契地选择了瞒下去。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她们都能察觉到王妃内里换了魂,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夫人?
果然,这次刚回到将军府,她们便知,此事再掩藏不下去,夫人早已起疑,甚至连道士和尚都请好了,她们还怎么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最终,便成了那般局面。
采蕊说完,厅中静得落针可闻,采蕊几个的抽泣声便显得格外明显。
“简直是胡说八道!”赵歆宁拍案而起,她长眉微皱,杏眼圆整,怒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谁教你在这儿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