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月，外面雨下得很大。
楚朝窝在文.化课的沙发里，放下笔，抬起眼皮看向飘帘后的窗户。阴雾沉沉，行人匆匆而过，红砖黑瓦的楼阁高耸入雨雾，如同一柱丰碑耸立在种满了花花草草的大庭院里。
“......所有人都应该为信仰做出牺牲，孩子们，看看你们丰富的食物，看看你们舒适的教室，看看你们空无一物的脖颈......”
“...必须做出行动...”
“......六年级全体学生已自愿前往前线，多么伟大的精神！孩子们，你们的同学即将承载着荣耀与希望，于7月10日上午动身......”
讲台前半秃顶的教授正在调试收音机。雨天信号不太好，声音嘈杂，音量不高，更何况底下的学生都无心在课上。
“安静，安静！”他喊了几嗓子，但没什么用。
战争越来越热烈，戚末率领的行动处和茅山政府在阳川河以北的地域已经苦战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都可以听到广播前线里募兵的声音，上个星期一，一个和楚朝同班的男生在早餐时哭着跑了出去，因为勤务兵念到了他父亲的名字。
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脚步声，像是皮靴敲打在青石砖地上。接着，敲门声响起，不等教授做出任何反应，门就被从外面强行拉开，灌进呼呼吹着的风雨，楚朝甚至可以看到天边一闪而过的闪电。
一、二、三——
闷雷响起。
“李教授，”领头的一个金发少年立正、敬礼，从怀中抽出许可，“可以请楚朝和我们走一趟吗？”
霎时，全班三十几双眼睛齐齐扫向楚朝，这是他在这个学校第一次收到如此多的注视。
“发生什么了？”李教授接过清单，面色不善。
“您没必要知道，”那少年拿下嘴里的棒棒糖，走进门内的阴影，将散乱的金发向后撸了撸，然后面对向班级高声问道，“楚朝在哪？”
楚朝说：“这儿。”
那少年一挥手，他们就把他带出了门。纠察队的黑色勋章别在立领下，黑色军靴脚步整齐，一道闪电飞过，接着雷声轰鸣。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去？”楚朝抿唇问道。
“闭嘴。”风很大，金发少年的发丝在风中飘扬。
“安信呢？我要求见他。”
飘扬的发丝在空中紧急转了个弯，他停住脚步，从皮腰带中抽出黑色警棍，然后不发一言，直接拽住出号的头发，狠狠对他的腹部抽了一棍，力道很重，他甚至可以听到少年不停喘着的粗气。
“闭嘴。”他松开手，然后把楚朝推进另一个人的怀里。
那一击带来的痛苦在他话音落下的第二秒开始生效。先是腹部，然后从骨盆带一路向上延伸到胸骨，最后是脑神经。
啧，他们一定在警棍上附加了什么符咒。
不满这种卑鄙的行为，楚朝一路上安静地被他们带到会堂边那只石狮子前。金发少年把警棍伸进那只石狮子嘴里——不得不说，这动作可有点不雅——然后向右一扭，接着，石狮子向后移动，一个向下的通道露了出来。
楚朝被直接推了进去，动作很粗鲁。
通道黑暗，台阶一路像蛇一样歪歪扭扭。每隔两米开了个壁龛，龛里放着柴油灯，做一股极淡的糊味。走了大概三分钟左右，推开眼前的门进去，里面是极其宽敞的客厅。石砖铺路，琉璃灯吊顶，左右两边各开了三扇门，房门紧闭，不知道是干什么用。
“动用私刑在校规里是犯法的。”进去前，他提醒道。
“闭嘴。”
楚朝暂时还没有什么动作，因为他不想最后以退学收场。目前一切情势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学校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那个净身神咒破解法的收尾马上就要完成了，况且，那个人也在这。
他们把黑发少年推进右面第二个房间的椅子上，然后就走了出去。房间很安静，因为是雨天的原因，还带着一股属于地下室的潮湿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小金发再次走了进来，把一堆文件扔到桌上，然后坐到楚朝对面，翘起腿，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楚朝，”他弯了弯眼睛，眼神中毫不掩饰嘲讽与兴奋，“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吗？”
“不巧，这正是我想问的。”
他向后一仰，将尖头军靴抵到桌上，然后桌子晃了晃：“今天早上宿舍突查，我们从你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楚朝抱着手臂：“什么？”
“自己看吧。”金发少年抬起下巴，示意道。
他用指尖摊开桌上的文件夹，里面放着一叠粘有他证件照的档案，以及一本小册子。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他拿起那本淡黄色的册子，翻开。
【茅山政府致力于在普通人与天师群体中创造一个和平相处的空间，避免战争与死亡，这是我们唯一的目的。】
【近些年，以调理处为首的组织对我们抹黑颇多，恶意扭曲我们的行为，将我们的一举一动打上叛徒的标签。】
【母亲失去儿子，女儿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兄长失去胞弟，我的同胞们，在这场内战中没有人获得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