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学校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无聊的，这是楚朝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后得出来的结论。
他以前从来没上过学，大西部的前14年生活自然不必说，15岁那年在中部的牌室里遇到秦政后更是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整个下午，他先是把作业从书里抽了出来，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个小时，又咬着钢笔躺在床上滚了几圈，直到鼻尖对上床头那副秦政的画像。
每个房间都有这幅画像。画上的男人身穿黑色军服，左右两肩各有银色编花肩章，搭配马裤与高筒犀牛皮军靴，右手拿着一只军帽，上有银绣苍鹰军徽。
他眨了眨眼，目光与画中那双深红色的瞳孔相对。写实派的画风下，那副眼睛的流光都被点缀了出来。
昏暗的午后，飘浮着的印度纱窗帘带来一丝微风，画上点点光晕仿佛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让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探上身，手肘靠着乳白色金丝木床头柜，在那人画上留下轻轻一个吻——
然后一点即离，唇边还沾着些油画的暗香。
做完这一切，楚朝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感觉自己耳朵红得发烧，不由得呻.吟一声，接着用被窝盖住脸。
“——楚朝！”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他一顿，拉长声音闷闷道：“请进。”
不出所料，安信喘着气走了进来，手里握着黑色警棍，想了想，又把它插进皮腰带里。他一句话都没说，先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然后拿起窗边飘帘下的玻璃水杯，一口灌了下去。
“...这是我的杯子。”
“别这么小气，亲爱的，”他坐到圈椅边，将靴子翘到床上，然后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渍，“那帮小兔崽子，累死老子了。”
“怎么了？”
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神情：“我们收到告密，说有人在学校里散发茅山派的宣传册子，还试图举行集会——小楚朝，你可以考虑把被子拿下来吗？看起来太热了——结果等赶到那，啧，人都走光了，只逮到个二年级的小毛毛。”
楚朝拉下被子，露出带着些红晕的面孔：“所以？”
“吴奇校长把他劝退了。那小子幸好还没成年，否则上军事法庭的份都有的讲。”
楚朝躺在床单上，想起田志行——他的副官——在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过他，五道口天师专科学校从来没有明确的政治倾向，遵守法律，遵守校规，这是学校那时的唯一准则。
他撇过头：“安信，纠察队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调理处完全占领中部地区以后吧...反正在我入学以前就有了，”安信轻车熟路地从床垫下找出之前藏过来的杂志，以一种膜拜般的神色，仔仔细细地翻开第一页，“之前那个队长是我们家里的表哥，他一毕业就把职位交给了我。”
“你难道不是只对《天师小姐》感兴趣？”楚朝把作业从枕头下面挽救出来，然后躺在床头，翘起腿咬笔头。
“不当队长我哪找地去藏这些杂志，”安信哼笑一声，“听下面人说，你被那位陛下从办公室里赶出来了？”
楚朝放下作业，一脸无法理解：“你们难道在他那里装了监控器？”
“不不不，小楚朝，一般而言，任何学生进那位陛下的办公室，都会呆起码20分钟——而你，他们掐表说，只呆了10分钟。”
“好吧，我知道他讨厌我了。”
“...别伤心，兄弟，你还有我——不过介意我问一下，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吗？”
“补习。”楚朝露出一个干巴
巴的笑容。
补习，就是补习。
整个下午脑海里都在回荡这两个词语，后果就是回过神来作业本薄薄一页纸已经被他写满了“补习”两个字。有小篆体，简体，隶书体等等，无论字美不美观，总归让检查他作业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看起来你很期待。”秦政笑眯眯地喝着咖啡，缓解了不少楚朝的紧张。
鉴于楚朝本人对于近十年枪械发展史的一无所知，他们不得不从一年级的《初级近代枪械附咒》开始。
秦政让黑发学生坐在他铺着绿缎子的圈椅上，自己拿书靠着梨花木书桌，叠起穿着高筒军靴的双腿，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讲解各个基本种类的不同用法。
趁着楚朝埋头抄笔记的空当，他开口问道：“我听安信说，你似乎想加入我的学习小组。”
“是的，教授。”楚朝头也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