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春天要来也是很艰难的,刚刚暖和了几天,便又突然刮来一阵寒风。下午温暖的天气,到了夜里便冷的令人发抖。
子郢伸手拽了拽肩上的袍子,将怀里的手炉抱得紧了些,但手还是凉的。
眼前的书看着看着,竟就走神了。脑海里被那个人占据着,竟连书都看不进去。
也是,若誉承还在,就不用这袍子,也不用这手炉。自从来落雁关,只要两人相处,就算是各自看书,誉承也会跟子郢偎在一起。
子郢几乎没有靠过手边这锦枕,誉承的胳膊、后背、肩膀、胸口都比锦枕舒服多了。而且这锦枕居然是凉的,手放上去,也不暖和。
不像靠着誉承的时候,手冷了,随时伸到誉承的袍袖下面,一会儿便会沁出汗来,比手炉管用多了。
誉承为人冷冰冰的,身体却总是热的。习武之人,血脉通畅,寒风中光着膀子跟将士们挥舞半日刀剑,也不见他喊过冷。
倒是在北风呼啸的时候,结实的肌肉闪着光,带着一身热气,脚步生风地呼呼走过来,伸手将子郢的披风拉紧,说一句:“这么冷,别立在这里傻看了,仔细受凉。”
子郢就撒娇地笑,看着情人的时候,即使是冻得毫无知觉、僵硬的脸,依然能绽放出花来:“没事,不冷。”再伸出手来,趁机按按誉承胸口让他垂涎欲滴的结实肌肉:“这里是热的。”
誉承就会假装绷着脸,却带着宠溺的眼神,抓住那只手,塞进手套里。再将他的身体扳的向后转,偷偷亲一下他冰凉的耳朵,推他离开寒冷的校场。
子郢想着忍不住笑起来,笑过了,又想叹气。真的,来落雁关这么些日子,头一次觉得,这个地方这么冷——这还是已经入春了。
更鼓滴漏显示已经是二更,子郢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对誉承依赖成这样,没有他在身边,就是睡不着。
子郢看看倚在狼皮褥子的榻边上,睡得沉沉的静心,将身上的袍子拿下来给他盖上。
不知道是不是帐篷里太安静,子郢觉得外面的风格外猛烈。他想出去看看鸽舍,反正也没有睡意。
帐篷外的卫兵想护送子郢,被子郢拒绝了。他觉得主将营帐更重要。而且这里是军营——誉承的军营,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子郢拉紧披风的风帽,往鸽舍走去。
黄金谷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被拦截了粮草军需的定桀军队,耗了五日撑不住了。
南口骑兵出出进进的偷袭,四周山谷中昼夜不断的操练声、军歌声、影影绰绰照亮四周天空的熊熊篝火。令谷里的定桀军队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北口发生过小规模的冲突和突击,但探头就被打,给那些没有补给、休息不足的定桀军队心中,埋下恐怖的种子。
这批定桀军在落雁关已经待了半年,从被供的祖宗一样,到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过一个半天。誉承在他们心中留下的惊骇和惧怕,让这支军队失去应有的战斗力。
于是,在被包围的第五个晚上,定桀军队出现营啸。
黄金谷瞬间充满了厮杀,凄厉的惨叫和歇斯底里的咆哮响彻谷底。已经控制不住形势的定桀将军不得已,手忙脚乱地组织军队冲出这个对他们来讲已经变作“恐怖谷”的山谷。
狭小的山谷入口原本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天然屏障,这个地势易守难攻,却没想到出去更难。
带着烈焰的弩-箭雨点一样落在定桀军队之中,马鬃和士兵们身上穿的毛皮柴禾似的燃烧起来,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那个晚上,北风呼啸,气温骤降。风
带着火势,烧的定桀军队没了方向。
火光后面,誉家军的步兵和骑兵呐喊着奔来,精神抖擞的战士光是震天响的喊杀声,就让定桀惊弓之鸟一样的将士们,更加惊慌地乱成一片。
慌不择路之时,他们血红的眼睛仿佛着了魔一样盯着眼前结了冰的河面,没命地逃窜上去。
北地已经暖和了半月,那河面昨日还是汹涌激流,今晚不过是被北风稍稍冻住些薄冰而已。
方一踏上去,冰面便咔咔裂开,一群群人仿佛下饺子一样“扑扑通通”掉进冰冷的河里。刹那间,整条河仿佛沸腾了的开水,到处翻腾着浪花,在火光的映照下,处处金光闪闪。真正成了黄金溪。
战事比预想的结束更快,混乱持续到五更,淹死的、烧死的、杀死的尸体挤满了山口和河面,剩下的全部缴械投降。连定桀主将都做了俘虏,黄金谷一战大获全胜。
誉家军已经无数次打扫过胜利的战场,轻车熟路,有序进行,甚至不用誉承的命令。
誉承坐在战马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东方的天空渐渐亮起来,那是落雁关大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