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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 海底画廊(1 / 2)

雨后清凉的空气濯洗着蔚蓝的加勒比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清新的香气,天空清澈而深远,清晨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

这是佐迪埃克山区伸出大海的地方,突兀的岩石在海面上伸出棱角,海浪日夜冲刷着这些岩石,使得石下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空洞,随着海水的荡漾发出“哗哗”、“咕咕”的声响。

海面上有风,不大,刚好能推动波浪泛起雪白的浪花,撩动人的头发和衣衫的下摆。这是一个凉爽而惬意的早晨,因此斯考皮洛的卫兵们也乐意跟随他们的长官来出任务。

卡妙站在那块伸入海中的岩石上已经很久了,他两眼望着海面,笔挺地站在那里,面容平静,似乎在倾听着脚下海浪的声音,或者只是在看着海天相接的景色,不过更有可能的是陷入了沉思,但是他究竟在想什么,恐怕没有人能够知道,甚至也许,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看着无垠的大海发呆而已。

他身后的海滩上,卫兵们无聊地散着步。他们不被允许靠近,只能在远处警戒着。但是,这片荒芜的、布满砾石的海滩有什么好警戒的呢?

而卡妙,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成了礁石的一部分。

风向变了。

“……是你?”他说,两眼依旧望着远方的海面,吐出的两个字立即被海风吹散。

“是我。”

他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才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出现在他身后五步之遥的不速之客,“你怎么来到这里的?”他用眼睛的余光瞟到沙滩上已不见卫兵们的影子了。

“我的剑术是你亲自教的,干掉那些麻烦的士兵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卡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虚无的笑容,“你这是在夸奖我吗,米罗?”

雨后的太阳太过于明亮,以至于任何阴影都显得凝重,这凝重在米罗的身上、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疲惫的蓝紫色的眼睛里。他依然穿着出海时的军服,一向挂着快乐的脸无比严肃。他看着卡妙。

相较之下,卡妙要平静淡漠得多,他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打扮,黑色压花外套,没有饰边的长靴和冷到骨子里的银色假发,眼神里是让人火大的漠然。星月斩并没有在他身边。

“我来,”米罗说,声音里带着嘶哑,“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讲。但是,在那之前,我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卡妙挑挑眉,“注意你的语气,米罗,我可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一柄□□出现在米罗的手上,保险栓已经拉开,枪口直指卡妙的胸膛。

卡妙皱了下眉。

“论剑术,现在的你也不可能保证在短时间内赢得了我。不过,我想这样也许更保险些。”米罗笑了笑,带着难以压抑的悲哀和残酷。

卡妙看着那柄枪,它是要父亲命的那个人交给米罗的,但米罗却用它保护过自己。他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语气轻蔑地说:“你不会杀我的,米罗。”

“是!我不会杀你!但是,……”米罗的手在颤抖,枪口在卡妙身上上下游移,“我会让你失去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我会……让你就范的,我说到做到!……就算是死,我也要在你的身上留下我的烙印,你要不要试试看,卡妙?!”

“我明白了。”卡妙说,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米罗垂下头,向后退了两步,与卡妙拉开距离,深吸几口气鼓起勇气,但他还是不敢去看卡妙的眼睛,“那天……你说的话,是不是因为……我冒犯了你?……”

卡妙轻蔑地撇撇嘴,“当然。”他说:“我想你现在荣华富贵,一定不记得当初

刚来总督府时是什么样子了吧?那时的你,胆小、懦弱而肮脏,你是生活在西区垃圾堆中的与老鼠和野狗为伍的孩子,是连父母都要扔掉的混血儿,那时的你,就是总督府的奴隶也比你高贵百倍。”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恶毒的话,神色自然地像在述说一件常识,“是我,让你留在了总督府,让你成为我的贴身奴仆,而后又提拔你在军中任我的副职,使你成了受人尊重的军官。但是,米罗,你不要忘了,我可以让你得到一切,也可以让你失去一切,这对于我,不过是翻翻手掌那么容易的事。你和其他奴仆一样,始终也不过是总督府的一条狗。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我和你的区别,就像上帝之于世人。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无法承受的恩泽……”

“够了!”米罗咆哮着打断他的话,他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得像得了急症的病人,手指不由自主地按向扳机。子弹呼啸着擦过卡妙的面颊,“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教我读书画画?要教我兵法剑术?要让我……爱上你?!”

卡妙唇边掠过一丝残酷的微笑,“因为我喜欢,把人的命运握在手中的快感。”

米罗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天使以一副魔鬼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空仿佛停滞了。

“……我是那么那么地爱你……卡妙……你,爱过我吗?……”

“你问得太多了,米罗。你要我回答一个问题,如今我又恩赐了你一个答案,而你还不知满足!”

米罗低下头去,他被残酷的现实击垮了,甚至连痛苦的颤抖也停止了,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脚下的岩石。

卡妙向前走了一步。

□□再次指向他的胸口。

米罗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只有与卡妙一样的冷酷。

“废话问完了,”他说:“下面是正事。我要你跟我去你一个地方,总督大人。”

卡妙挑挑眉。

“我知道你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管如何怨恨,我也不是一个公私不分是非不明的人。是的,我要你去的地方,正是你们将要开战的地点——浦路克斯。”

卡妙冷笑了一声。

“跟我走,也许你会找到胜利的钥匙。”

“米罗,……”卡妙突然说:“看来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有听到心里去。在跟我说话之前,请先搞清楚你的身份地位。你以为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就凭你一句话,就能让我跟你走吗?”

“他不是一个人!”一个声音插到他们的谈话中。红发的年轻军官带了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赶来,“船长!”他兴奋地叫着:“船已经准备好了!”

“巴尔安,”卡妙说:“你也要和他一起造反吗?”

“现在米罗是我们的头儿。”巴尔安回答:“而且,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对你没有什么坏处。船长他想出了一条对付英国人绝妙的法子!”

船行驶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只有一群海鸥在他们周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飞行。船是一只中等大小的单桅帆船,船上只有五个人,除了卡妙、米罗、巴尔安外还有两个摇橹的士兵。巴尔安亲自掌舵,而米罗的目光始终在卡妙身上。这么五个人,如果遇上英国人或海盗必死无疑,类似的场景在多年以前的佐迪埃克深山里也曾有过,米罗因为一时的冲动将卡妙带到锡马人的地盘上,还遇上了海盗,让两人差点送命。但是,今天不会了。米罗知道,凭他多年的航海经验,这一趟不会带给卡妙危险。他不知道这份自信是哪里来的,也许是因为卡妙在身边,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份勇气和自信总是感染着他周围的人,让人们不自觉地信赖着他。

卡妙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倚在

船舷上,现在看来他是最悠闲的人。自上了船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让米罗似乎回到了刚与卡妙相识的那段时光。那时,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卡妙安静得不正常,除了看书和见老总督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活动,作为伴读的米罗几乎被他视为了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与这样一个几乎不与他讲话的古怪少爷在一起米罗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而且,终于,他成功地逃走了。卡妙也从未想到过去找他,好像他真的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最终,他自己回来了。

米罗又想到那些他们一起出海的日子,卡妙是船长,而他是三副。卡妙打发无聊时光的办法除了看书又多了比剑,不,确切地说是指导米罗练剑。他握剑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他站在那里,姿势那么美那么优雅,而他的动作、他的招式又是那么凌厉而迅猛,自己总是落败,因为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每次米罗都会被弄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他们也会一起在甲板上吹风,米罗不敢太放肆,只是拿着望远镜大喊:卡妙,远处有个小岛……卡妙,有一只渔船……卡妙,看,海豚……卡妙,我看到了美人鱼……每次他的大呼小叫总惹得大副哭笑不得,而卡妙总是带着别人从未看到过的宠溺的微笑听他被训得狗血淋头。

那些日子,那些只属于他的微笑,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卡妙,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和那些字字伤人的话……

这,究竟是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弄错了?

可是,卑贱如我,却依然不可救药地爱着你!

米罗的目光充满怨毒,看着这个令他如此痛苦却不忍伤害一丁点儿的人。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如此相爱。甚至在安达里士岛,他们还曾肌肤相亲过。现在想来,就像是昨夜的梦,近在咫尺却如此朦胧虚幻。那些雨夜里,他们相拥取暖不过是自己过于思念而产生的幻影?卡妙焦急和关切的眼神也不过是自己臆想的产物?那只海龟、夺走卡妙初吻的鱼,还有那两只信天翁,甚至整个安达里士岛其实不是真实存在过?难道那一切都是幻想?是梦境?

还是,如今才是在梦里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让噩梦快些结束!他要疯狂地抱着卡妙吻一个遍!

卡妙曾牵着他的手,如今这只手上余温犹在;

卡妙曾替他轻轻拂过顽皮跳起的头发,从此他不再将头发剪短;

卡妙曾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他的肩上,现在有一件就在他身上贴肉穿着;

卡妙曾亲笔写给他很多简短的字条,那些优美的字母都躺在只有他有钥匙的小柜子里;

卡妙曾对他笑,浅蓝色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全是温柔;

卡妙曾拿他打趣,直惹得他暴跳如雷;

卡妙曾在寒冷的雨夜替他盖被子,小心地暖着那露在外面的冰凉的脚;

卡妙曾在他昏迷中守候在他床边,亲自一口一口喂他喝药;

他们也会吵架,也会生气,也会彼此怨恨……

卡妙说:“……这两朵百合对我同等重要!将来有一天,如果你的翅膀能够并且你愿意飞向更广阔的天地,我会放你自由!但是,你如果想要带走它,请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那么那么多的无法忘怀的记忆,难道都是假的么……?

卡妙似乎毫不在意米罗的恨意,他随意地倚在船舷上,目光望向远处的碧波,平静得有些空洞。黑色的薄外套从修长的腿上披下来,垂在甲板上,露出套在长靴里的笔挺小腿。往日让人心神荡漾的石青色发丝全部拢在发套内。他的神情和打扮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幅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的派头。

一阵微风拂来,米罗的鼻翼动了动,他嗅

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那是淡淡的脂粉味。据说欧洲的贵族们总是热衷于香气浓烈的化妆品,但是卡妙并不常用。他的脸庞精致,即便化了妆也看不出来,偶尔用脂粉装饰只是在很特殊的时候……

米罗一把扳过卡妙的肩,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双愕然的眼睛,“你还在生病?”他不由分说去摸卡妙的额头。

“船长!”巴尔安忽然大叫。

卡妙偏开头,打掉他的手。

果然!“你还在发烧?”他紧紧抓着卡妙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扣进他的骨头里,“都这么久了你还在发烧?艾俄洛斯在干什么?还有你,发着烧还跑出来吹海风?!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船长!”巴尔安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