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肆只小憩了一会便起身了,将自己收拾得稳稳妥妥便出了门。他着实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只是正好路过,却没想到会碰到盛郁吩咐顾江春留意那些灵药……是给我用的。
说来这个医修还真是奇怪,一般人见他的灵丹破裂,又发现他的不同之处,没把他杀了已是难得,而他竟然选择继续帮他。这人的医术也颇有造诣,昨日才看过,今日就能给他定个疗方,毕竟他的伤不是谁都能知道如何诊治的。
等顾江春问到买那些灵药的钱财之时,蓝肆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插话:“本是为我治伤,再让你破财,便是我的不该了。”
盛郁心里想着事,一时不察周围动静。待蓝肆出声才发现多了一个人,下意识整顿衣冠——好在到大堂之前已将外衣穿好,露出一抹完美的微笑:“天色还早,蓝公子怎么就起来了?”
看了一眼外头照进来的阳光,蓝肆心头满满地疑惑:早吗?
他忽略掉这疑惑道:“我要去个地方。”
盛郁担心他初来乍到,便问:“可识路?”
“这是自然。”蓝肆随口就答,又从灵戒里掏出个白色锦囊给盛郁,“这是诊金,若有不够,之后再补。”
此时,顾江春因为蓝肆忽然出现而略显尴尬,好在他的脸比老树皮还厚,还非常顺手地抬手就把“诊金”收了。
盛郁无眼看,跟蓝肆谈了一些诊治的想法才放人。末了还补了句:“蓝公子如有需要,尽管吩咐。”
蓝肆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不似昨日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他知道他想去的那个地方是哪里。不知走了多久,当他第三次经过同一家茶楼时,蓝肆陷入了沉思……
茶楼名叫“云海阁”,以特质的云海山杉茶为招牌,又有说书先生吸引百姓,营生火热,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在雾云镇里站稳了脚跟,是百姓茶余饭后的好去处。
蓝肆站定在云海阁前,一袭银白衣袍显出万般风华,不一会儿引来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也有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
时值隅中,人们朝食之后聚在云海阁品茶听书。
云海阁有三层,一楼为大堂,二楼为雅间,三楼为客房。大堂中央垒砌出一尺高的圆形平台,台上置有案桌,桌后盘膝坐着一个说书先生——是个紫衣女子。虽然说书先生男女皆有之,但年轻貌美而又端庄如不迈二门的闺阁女子,那更是少之又少了。
每有初来乍到之人见此佳人说书弹奏,总会飞了三魂,等知晓她是云海阁的主人时,剩下的七魄怕是也要惊走了。
女子芳名温修韵,来雾云镇已有百年,家中两三代人甚至都是听她说书长大的。其辈分颇高,一直绮年玉貌,不曾结过良缘,故男女老少均称一声“温姑娘”。
案桌左边摆了一只洒金香炉,炉内的那支檀香即将燃尽,淡淡白雾升腾,略微模糊了女子的面容。温修韵收回目光,将手中团扇放下,右手端起温度适中的香茶,左手抬至脸前,广袖遮住了美人饮茶之颜。
杯子轻放,醒木一拍,满堂惊醒。只见台上女子站起身来,眉心一朵梅花似火,美目里凝着百年不变的灵动,朱唇翕动之间,声音清脆而柔和,话语却有些……不合形象:“各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便款步下台,精妙世无双。
檀香一炷,弹奏一曲,说书一段,从无例外。台下没有人出声要温姑娘再说一段,而是回以潮涌般的掌声,又与同伴相邀下次来听后事。
女子走至暗处,拉过一个伙计悄声说了几句后就上了二楼。伙计把手里的茶水交给另一人,随即出了云海阁直奔蓝肆而去。
蓝肆思索良久,烦躁
之意渐渐袭来,却忽地被如雷掌声惊醒。他回身看着“云海阁”三字,还未在进去与离开之间做出抉择,就见一个伙计低着头走上前来。
他话语里带着笑意说:“这位公子,我家温姑娘有请。”
“带路。”已有人帮他做出了选择。
伙计带着蓝肆上了二楼。这里颇为雅致,处处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夹杂着春雨夏蜩秋枫冬雪的韵味。
一扇门被伙计推开,入目便是正在煮茶的紫衣女子。温修韵抬首,放下手中茶具,左手按住伸出的右手袖口,微微一笑,示意请进。
身后的门已经关好,蓝肆走进来并未坐下。他看着这个女子,很不符合他记忆中的印象。那本该是个很青涩的小姑娘,见了人非常的害羞——无论生人、熟人,虽然是个聪慧的,但说起话来却很不流利。
当下看着不疾不徐煮着云海山杉的温修韵,蓝肆这一刻忽然心生慌乱,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不坐吗?”妙音悦耳,温婉大方。
蓝肆依言坐下。
夏日围炉煮茶,却不显闷热。雅间里一片安静,壶中沸水在蒸腾,满室茶香,袅袅绕绕。不一会儿,温修韵随手拂过,炉中炭火渐小。煮好的茶倒进了蓝肆前的杯子里,墨绿茶叶在碧波里打着转,幽香荡漾。
蓝肆没去动那杯茶,看着女子久未出声。
此番举止着实无礼,若是他人,温修韵定会命人把他扔出去。只是此人不仅是自己请回来的,还是……
温修韵轻摇唇角思索着怎么开口。
还是蓝肆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你是修韵?”
温修韵放松了下来,“是。白大哥记不得我了?”以前常听哥哥叫他小白,温修韵自然而然地把白当成了他的姓,唤他白大哥。
想到这个称呼的来由……蓝肆眨了下眼掩过眼中的情绪,没去否定这个称呼,露出了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微笑,打趣道:“话本上都说女大十八变,你这变化可不是一般的大。”
在人前一直侃侃而谈的女子,此时竟然露出些许羞怯的模样,脸颊微红,“你别笑话我了。”她的声音低了些,多了几分落寞悲伤,“自一百年前,你和……和哥哥忽然不辞而别后,许久都没有你们的消息……”
“等等!你方才说了什么?”话还未说完,却被蓝肆急急打断。
温修韵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了,故而提了些许声量重复:“你和哥哥忽然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