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知风将南川萋带到了一条河流边,岸边若隐若现立着一块石头,上面清晰可见“彼岸河”三字。
夕阳悬于山头,霞光穿过云层万丈,给视野内晕染一片梦境般的迷离。
正是夕阳无限好!
彼岸河水湍急,哗哗地流,反射着金黄腾跳,闪得南川萋看不清对岸。
斯此河故名彼岸?昭示彼岸和彼岸人,永远不该痴心梦想?
此情此景,她忍不住暗叹一声。
她想起那一日去往大厥的路上,他立于河边笨拙剃须的场景,也称不上美好,但她却就是怀念,只是时光不能倒流,也无法停顿。
时光,似乎注定是用来怀念的。
而此时他虽在一边,她却感到遥远。
她一直想不明白那一日在雪魔山下她何来的勇气对他说出自己的女儿身份,她也想不明白她为何有时会羞于见他却又期望见他,有时怕他,有时气他,有时想逃,有时想追……
她最想不明白,为何她生来就要守护他?
白天只是因为猜到他即将与人成亲,她便失魂落魄迷失街头,而五年前,她还为此偷偷落过泪。
那天她又偷偷跑去看他,听到他要娶李潇潇的消息,飞也似的逃去,躲在不知名的山路边哀默地掉泪,十三岁的小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当时有一个飘逸绝尘得不像砍柴郎的砍柴郎背着柴经过,对她说:“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使命,而且每个人都会爱上一个人。你很幸运,一降生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一降生,就爱上那个人,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有些人活过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追寻一世,也寻不到那个自己该爱的人,那才值得可悲!”
当时她怔了一会,问道:“我,我,我是爱上他了?可师父说我小小年纪,哪里懂得什么是爱,只是我耍的小孩子脾气罢了,叫我不许再胡思乱想……”
砍柴郎笑道:“爱,是这个世上最莫名最无解的东西。它可能是一张网,网罗世上千千万万的有缘人,它可能是一颗心,囊尽世间万万千千的恩怨情,它可能就是这红尘本身,红尘不朽,皆因爱不朽。你由心而发,向心而恸,怎么不能算爱呢,爱无差,何分年龄?娃娃,你知道吗,爱,其实是一种能力,有人穷其一生不得所爱,而你得天赋,有心爱人,又有什么可疑惑的?你听,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他拿起她的手放于她的心口,她听到自己心口回馈的强烈而坚定的回音。
“可是他要成亲了……”
她早就爱上他了,所以才伤心。
砍柴郎哈哈大笑,“娃娃,你的使命是守护,若他安好和幸福,成不成亲又有何不同?”他转身大步走远,口里吟道:“故事未定时,爱已不朽,故事既定时,爱亦不朽。”
所以南川萋先于很多同龄人,早已似知未知地触摸到一点何为爱,她也早已知自己爱那月知风,只是什么是爱,她亦说不清楚,她为什么生来就要守护他,她更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若他安好和幸福,成不成亲又有何不同?
她眉头稍舒,勉力扯开一丝笑容。抬头,就看到月知风背光看着自己,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月将军,对不起,我失神了,哈哈……我有话对你说,就是,就是……”
“是什么?”月知风迈近一步,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她压了压自己的紧张,向他摊开右手,上面是那断作两半的玉环,“月老夫人要赠你们的玉环,还给你。”
月知风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南川萋豁了出
去,冲上去一步,将玉环塞进他手里。
这不经意的一触,月知风便忍不住抓紧了她的手,不肯放开。
南川萋顿时脸上飞红,不大敢抬头看他,结巴道:“月,月将军,你……”
“是她叫你来的?”
南川萋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急忙否认:“不是,是我自己决定来的,月老夫人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看到老夫人一片苦心,虽然她表面说不介意,但我看到她其实很难过,而且我知道五年前她之所以阻止你和潇潇公主成亲,是因为她当时在云观求了一签,签里说你若成亲,会有不可预料的灾难,她护你心切,才做了那事。而且,其实,”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月知风,“其实我知道月将军早已不怪老夫人了,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而已……”
月知风给她说中心事,顿时冷笑:“你倒是很了解我们母子!”
“我,我不是有意揣测,只是前几天深夜,我不小心看到你给熟睡的老夫人驱蚊……”
“你半夜起来偷窥我?”月知风倏然饶有趣味地问。
“不是,不是,不敢,不敢……”可其实就是!“我是觉得你们是母子俩,又都关心对方,为什么不开口说清楚、重归于好呢……”
月知风将她的手一紧,往自己一拉,逼着她看着自己:“你喜欢我?”
南川萋立即吓了一跳,他是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五岁时,她第一次见他,他一袭白衫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认真地读书,读完了就在古树下舞剑,飞起一片尘土,那时她就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七岁时,她第一次听到他弹琴,他一个人背着古琴来到一条河边,是的,就是这彼岸河边,他拨动那琴弦时,她就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八岁那年,她从白贝精口下留得一命,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九岁那年,她看到他飘逸地走在岸堤,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十岁那年,她看到他对着满月灿然地笑,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