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南蜷在电脑椅上，下巴磕在双手揽过的膝盖之间，于叔站在跟郕南一桌之隔的地方，两人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四目相对了二十分钟。
最后是郕南的脖子实在坚持不住了，只好率先低头，妥协道：“于叔，您就坐一会儿吧，我真不跑。”
于叔听后依然岿然不动，一张沧桑但精气神十足的脸上写满怀疑，郕南想起自己上次大半夜跳窗偷跑的光荣事迹，也觉得自己的保证没什么信服力，只好放弃说服于叔，转而问：“贺北去哪了？”
“……”于叔瞪了半天的眼珠在这个问题后突然一动，瞬间闪躲的目光让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话题的郕南一阵尴尬，于叔轻咳了一声，说，“这个…还是等少爷回来跟你解释比较好。”
“他不会跟我解释。”郕南假装没看见于叔的慌张，两条腿从椅子上放下来，道，“贺北说了，以我跟他现在的关系，他没义务向我解释任何事。”
“少爷只是气话。”于叔本意是替贺北辩解一句，没想到好好的一句安慰，反倒让郕南炸了毛。
“气话？他气？”郕南脖子一下子支棱起来，不可置信道，“他把我甩了，然后生我的气？！”
于叔终于得空眨眨眼，缓和了一下因年龄而干涩的眼角，然后诧异道：“南南，我还没老糊涂呢，不是你跟少爷提出的分手吗？”
“那是表面上。”郕南加重了语气，说，“看似是我甩了他，其实是他甩了我。”
“这…可真复杂。”于叔简单的下了结论，“幸好我没有谈恋爱。”
“您没谈过恋爱？怎么会，我看您风度翩翩，年轻时肯定不比贺北差。”
能跟贺北相提并论，不论是外貌还是能力，这样的评价任谁听见也不会不开心，但出于良心，于叔还是谦虚的摆了摆手：“还好还好…还是差一点的。”
“我不信，除非您给我看照片。”郕南说，“您是从贺北小时候就当他的管家了么，你们有合照吗？他小时候什么样？”
于叔刚刚乐到一半儿的嘴角僵在半路，然后笑容逐渐消失，道：“南南，你的目的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郕南付之一笑，不做否认。
他想了解贺北，从以前到现在，郕南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做着这样的努力，但偏偏事与愿违。
很多时候郕南觉得，他对于贺北超越其他人的理解，恐怕只有性取向这一件事，身为贺北曾经的男朋友，郕南觉得自己十分不称职，但这份不称职归根结底还是要怪贺北，是他不愿意让自己了解他。
所以结论非常明确，是贺北不爱郕南。
于叔看出郕南的心思，语重心长道：“你想知道什么，等少爷回来自己问他，少爷既然让你留下，就都会告诉你的。”
“我想知道的多了。”郕南大喇喇的往后一靠，说，“真的，于叔，我现在连我怎么死的都不是很好奇了。”
“这几天莫名其妙的事儿有点多，我的脑容量不够，没法像电脑程序一件一件排序处理，只能对最近发生的事产生记忆。”郕南仰着头，满脸清纯无害道：“比如您和贺北的真实身份，阮樱跟贺北是什么关系，还有……现在，贺北到底去见谁了？”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
半夜十二点，能让贺北特意去见的人，绝对不是未婚妻这种“庸俗”的角色，那…
郕南自顾自的琢磨着，然后忽然脸色一变，眉头紧蹙的看向于叔：“难道他被恶鬼缠上了？”
于叔本来慈祥的面孔被吓得一慌，厉声制止道：“南南！”
莫名其妙被吼了一句的郕南一愣，刚想说话，又
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别乱说话。”贺北声音响起的同时，郕南的房门被推开，贺北冲着于叔道，“你去休息吧，明天不用准备早餐。”
于叔点头，没有半分犹豫的离开房间，房门重新关上后，换了个人跟郕南四目相对，屋内瞬间形成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跟贺北对视，郕南立刻败下阵来，躲开贺北的眼神看了眼时间，而后主动开口道：“才半个小时，这么快，看来你去见的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贺北：“他很忙，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
郕南露出明显错愕的神情，他不记得贺北这么抬举过谁，并且，此刻与贺北口中连三十分钟都不能轻易空出来的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现在除了时间一无所有的自己。
贺北难得顾及到郕南的情绪，又放平语气，加了句：“另外我也想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干嘛？怕我等着急了？”郕南对于语言的反应力几乎已经到了脱口而出的地步，下意识的自我防御以及防守反击，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算了。”郕南自知说错话，低头道，“当我没说。”
贺北没揪着郕南的话做文章，继续说：“我的休假快结束了，之后会很忙。”
郕南悻悻点头：“哦。”
“所以今天晚上，你想知道什么，我尽量都告诉你。”贺北话锋一转，郕南脸上立刻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惊喜。
大概是预测到这将是一场持久战，所以没等郕南邀请，贺北已经主动走到郕南的床边坐下，道：“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刚才…”郕南收住笑意，缓了缓神，大脑飞速以阶梯的形式回忆贺北离开前两人的对话，“刚才说到我忘了六月五号的事，我本来确实记得的…”
“不是这个。”贺北打断郕南，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去见了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