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砌几步扑上前去,只觉得眼花耳鸣,分不清这是真还是假,随即又忽然醒悟,只低声呜咽哭泣,声声唤着父皇。
赵钦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微笑道:“平先生洞烛先机,他一定早就告诉你了……吾儿,别哭了。”
赵砌哭道:“即便是早有准备,孩儿也总是在想,您只是一时生了病,总会治好的,我一直在京里等您凯旋归来。”
赵钦为他拭泪,手指勾几次,才费力地将那滴泪珠勾下:“人总是会死,人生苦短,无论活多久也会留下遗憾,如今局面如此,朕虽心有不甘,无法克复中原沃土,但日后有吾儿登基为帝,朕很放心。你仁厚有余,天生聪慧孝顺,但对有些事过于心软,往你继位以后等改掉这些毛病,成为一代明君。”
赵砌:“儿子记……记住了。”
“你的四个弟弟,你二弟从小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他,每隔一段时间派御医替他把脉诊治。文箕是武家的后人,十分有手腕却不贪图名利,二郎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朕提拔他把他留在宫里,一是为了防止二郎与三郎合伙勾结来对付你,做个人质,二是文箕为人可靠,他可助你在登基后即刻掌控宫中局势。等你将一切能得心应手地握在手心里,二郎若是找你要人,你就给他吧。三郎从小性子阴沉,这都是朕的过错,没有好好待他疼爱他,朕还一度把他当磨刀石来磨炼你……以后就让他当个闲王,勿在干涉朝政。他心不在皇位上,只是被人撺掇,你看着他不再惹事就好。至于四郎,五郎,年纪尚小,好好养大保他们富贵平安即可。”
赵砌此时只觉得胸口难受喘不过气,道:“父皇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待各位弟弟。”
这时,又有人来报:“陛下,太子,荣王与安王同时到了。”
赵钦道:“传。”
荣王赵礴本步履蹒跚,在看到卧病在床的父亲登时快步走过去,陈年旧疴恍若一扫而光,他跪在床边握着赵钦的手,痛呼道:“父皇!”
安王赵磐也被父亲突然的病危吓到,他即便没有荣王那般哀泣不成声,脸上也是极其地难以置信:“父……父皇。”
赵钦揉了揉两位儿子的头发,道:“二郎身体不好,朕时常想为你挑一位贤惠的王妃照顾你,你却说,你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何必祸害别家姑娘守活寡,如今朕再也没有机会关心你了。”
荣王哭泣道:“二郎的身体现今好多了,父皇不必忧心牵挂。”
赵钦又道:“还有三郎,你年幼时朕正处于忧患之中,朕为了大局,只能送你去做质子。朕身上背着数万将士的性命,朕无法当一名好父亲。而待朕能为你做些什么,带你游览人间美景,带你放风筝教你骑马射箭,朕的三郎已长大成人,再也无法填补过去的遗憾,父皇对三郎有愧。”
安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受宠的儿子,可以随便被当做一枚棋子,一件交易品,倘若哪一天父亲与对方交战,作为质子的自己被杀了祭旗,父亲也眼睛不眨一下,后来更是为了笼络人心,以及平衡太子的势力才对自己稍加关怀……原来他一直都在愧疚么。
赵钦虚弱地道:“如今我才说这些话,三郎恐怕是不信的。你的种种,朕全部都放在心上。其实你们兄弟之中,唯有你最像朕,朕忍不住对你严厉一些,又忍不住偷偷关怀你。朕知道你喜欢与徐梧来往,即便朕清楚他包藏祸心,也念着因为三郎在意他……就算是为了朕的儿子就留着他吧……朕贵为天子,为儿子做一点什么事、留下一个人又有何不妥。”
“父亲,您不要再说了……三郎明白了。”安王的眼里涌出了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这么多年的父子心
结,在这一刻全数瓦解。
赵钦也满含热泪,他虚握着安王的手,道:“勿要赌气拿自己当别人的刀,平白被沾了一身污血,父亲只愿你平安。”
“三郎知道,三郎以前是气不过,以后不会与大哥对着干了。”赵磐执拗地低着头擦干了泪,他不愿让父亲看到自己软弱的泪水。
赵钦忽然闭了眼,嘶声道:“弘冰,宣众人进来宣旨吧。”
弘冰答应了一声,召外面的一众大臣皇子进殿,道:“太子赵砌,人品贵重,仁孝天下,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众人磕头领旨,纷纷离去,唯有太子留下。
赵砌茫然道:“这等大事,为何不见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