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鸷一个人进了藏书阁,他按照之前滕芷兰的指示寻找当年的书信。裕平初年,赵钦登基,滕芷兰立誓今生不为国事下山,而蜉蝣子在这时写信给他……平鸷从来不相信什么太过于凑巧的巧合。
仍旧不能使用内力,平鸷老老实实搬了梯子来。越是往高层,就越是一层又一层的灰。平鸷强忍着满心的嫌弃,找到那一年的箱子抱了下来。先是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才撕开封条。虽然箱子外面布满灰尘,里面的书信全部保存完好。
按理来说,所有的书信都应该有手抄副本,但偏偏蜉蝣子的书信却没查到,那么看来,只能去找原件。
平鸷又一次踏上梯子,又一次沾了满手的灰,总算是找到了蜉蝣子写的信,厚厚一沓,总共九封。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信封上的字迹似乎有些莫名眼熟。他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打开信认真研读。
然而,信的内容却让平鸷无语至极,全篇的废言废语拉家常,什么“成帝已逝,请君节哀”“万不可荒废饮食”“愿他日有幸能与君一论棋道”。总而言之,没有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
平鸷无奈之下打开了第二封信,令他惊奇的事,第二封信竟然是用大红色的纸书写。回想起以前,平鸷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而……
大红纸上赫然写着“悼滕异芷兰头七祭”,落款蜉蝣子,头七的日期恰好也是成帝的头七。
继续往下翻,二七,三七……一直到断七。
平鸷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想不到子都用来气他的手段,还是跟别人学来的,简直哭笑不得。
打开大第八封信,仍旧是大红的纸,但不像子都那样写了一句简单的“你去死吧”,蜉蝣子则是简单地问滕芷兰一句:“你的心就真的和赵钟一起死了吗?”
平鸷内心无比感慨:子都就怎么只学会了怎么气人,激将都没学全套。
再仔细瞟了一眼,信封的内封深处似乎有字,信封没有被拆开的痕迹,大约滕芷兰那个时候正沉浸在赵钟死去的悲伤里,没有发现里面另有文章。平鸷极其谨慎地握着拆信小刀,沿着缝隙将信封拆开。
里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君思之人已死,我思之人亦同死。沅有芷兮澧有兰。”
竟然是……情书?
平鸷来不及震惊,他生怕滕芷兰又趁他不注意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一望四周无人,他迅速将信封塞进袖袋,把其余的信按照原样一件一件放回去,盖好盖子,写了新的封条封好,放回书架原来的位置。平鸷再换上一副平静面孔,正欲走出藏书阁,就被滕芷兰逮了个正着。
平鸷笑道:“师尊,您又来这儿堵我了。”
滕芷兰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看完了?”
平鸷表面一切正常,后背却开始冒冷汗:“看完了,难怪您不愿说蜉蝣子给您的信里写了什么,哈,确实难以言表。”
滕芷兰轻轻哼了一声,说:“发现什么新东西了么?”
“嗯,我记得您给我说,要小心会下棋的人。”平鸷边想边说,“蜉蝣子想与您一论棋道,这怕不是巧合。”
滕芷兰点点头:“蜉蝣子是谁不重要,他只是一个棋手,而你所面对的,不该只是这一个人的棋盘。”
“挚哥儿明白。”平鸷说,“我所面对的,是整个江山。”
滕芷兰:“听说你极为看好当今太子?”
“是。”平鸷微微皱了皱眉,他感觉到有一人正在朝藏书阁缓步走来,正是肖愈。
滕芷兰也发觉肖愈的出现,他继续问平鸷:“为什么?”
平鸷
觉得自己有必要现在把话说清楚,他诚恳地说道:“您大可放心,挚哥儿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如何如何,才做出这个决定。下山历练两年,挚哥儿也明白了您的一些想法。”
肖愈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进门也不是,走也不是,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守着。
滕芷兰似乎有逼问平鸷的意思:“那你说说,你明白了我什么?”
“蜉蝣子第八封信上说的是错的。”平鸷有些轻微的激动,“您根本不是因为成帝的死而心死,对于成帝,您的确伤心,但您更看重这江山。您退隐,是因为您知道,赵钦有绝对的能力可以修补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赵钦登基后,着手于民生治理。因之前的战乱,百姓迁徙各方,百废待兴。而赵钦用了十年的时间,鼓励百姓开垦荒地,稳固国之基石;丈量土地,理清国之命脉;整改户籍,掌握国之钱粮;广用人才,推进国之新进。而太子赵砌,正是能够继续稳定这些国策的最佳人选。
“可也是这个原因,徐梧将户部管得滴水不漏,他是一个优秀的管家。再下一个有能力接替他的人出现之前,我不能动他。”平鸷说。
滕芷兰叹了一口气:“挚哥儿想事情想得很透彻,我再没什么能够教你,以后的路你得自己看。”他扫了一眼书架的顶层:“就这样吧,这回总算是可以真的放手,真的不管了。”
他转身走出藏书阁,看见靠着柱子的肖愈,略过他直接扬长而去。
肖愈等着平鸷锁好门,问他:“你怎么了?”
平鸷:“我没事。”
“你刚才说的话——我知道都是你的真心话。”肖愈说,“但好像你是在转移滕先生的注意力,才故意说了这么多。”
平鸷没想到肖愈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明明掩饰得很好。他揩了揩额上渗出的密汗,一手无力地搭在肖愈的肩上:“先回去,回去再给你说。唉,要不先坐会儿,我现在有些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