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平府就收到了一堆粽子,是醉侯返的人来送的,说是徐二爷早在几日前就定好了粽子,说是在五月初五这日送到平府。
徐楠当官好几年,别人对他的认知仍停留在“徐侍郎的弟弟徐二爷”,没人记得他是个官儿,只记得是个纨绔子弟。
平鸷问他:“徐二爷还说别的了吗?”
“没了。”醉侯返的人说,“徐二爷说您看了粽子就知道。”
平鸷点点头,派人将他带下去领赏。他知道徐家出了点小事,但没想到徐楠这回学乖了,竟然闭门不出好几日。
梓潼郡主吴约的奶妈罗芹姑姑几日前病逝,寿终正寝,郡主从小被罗芹姑姑带大,感情深厚犹如母女,因此吴约十分悲痛。
郡主伤心,徐梧自然也就陪着她一起伤心,于是整个徐府的人就跟着主子一起伤心。
徐楠不怕他哥,但对郡主是十分尊敬,不敢在这个时候胡乱造次。他虽然不难过,但也没敢没眼色地胡闹,于是就假装伤心一把,连带着这个月的《剖骨拆假录》停刊,因为作者榜枻越人正在家卖乖,无暇写文。
榜枻越人暂时停刊,但不知为何,尚金童这个月也没更文,他的新书《离经叛道》才写了十几章就突然断更,书局那边也没有解释。尚金童、榜枻越人两位大手同时停笔,整个建康文坛一片鬼哭狼嚎,众读者犹如初生婴儿嗷嗷待哺,却无粮充饥。但也因为这个月没有新文,酒泉派和汉广派也无东西可撕,两家奇迹般地停火休战,这也算是一件喜事。
平鸷正给肖愈说这件事,就有下人来禀报说:“徐二爷来了。”
平鸷一愣:“哪个徐二爷?我只认识徐侍郎的弟弟那个徐二爷。”
下人也愣了愣:“难道还有别的徐二爷?”
两个人正尴尬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你们别猜了,就是我这个徐二爷。”徐楠摇着扇子进来了,“你们瞎聊什么呢?”
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他,盯得徐楠浑身不自在,他扇子也不扇了,和众人一起干瞪眼儿。
“你进我家简直比进你自己家还容易。”平鸷说,“你不是在家伤心吗?怎么有时间来我府上。”
“我伤的哪门子的心。”徐楠两步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到桃树下,一屁股坐到石凳上,“都站着干嘛?坐啊。”他扫了一眼肖愈,但没认出来是谁,只以为是平鸷新勾搭的“弟弟”“儿子”什么的。
徐楠大大咧咧地说:“郡主让我自己玩自己的去,别闷在府里碍眼。”
平鸷也走过去坐下,他一脸的不信:“郡主真的这么说?”
“这当然不是原话。”徐楠翘着二郎腿说,“原话是,‘罗芹姑姑去了,我的确伤心,但再伤心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何必连累他人与我一同郁郁寡欢’,我大哥去安抚她,她也避而不见。于是大哥就命府里都该干嘛的干嘛,只留郡主一片清净即可,我也就得空出来了。”
平鸷与吴约虽然只有过几面之缘,但也明了吴约的个性,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喜欢什么就能喜欢到极致。这回她态度这样,看来是真的哀痛至极。
“不过就算她这样说,担心她的人也自然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徐楠说,“就说徐阿相这臭小子,自从知道郡主不开心,他哭丧个脸天天去找郡主,郡主前面还见他,后来直接谁也不见,徐阿相居然天天坐在郡主院子的门口赖着不走,啧。”
平鸷笑了笑:“嗯,你们姓徐的都不简单。”
“那是。”徐楠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还是用油纸好好地包着,“平鸷,劳烦你找个人去一趟文苑书局,把这个东西送过去。”
平鸷把东西接过去掂量掂量,挺轻的,凭手感,应该是一沓纸。
“这是这个月的《剖骨拆假录》?”平鸷问,“看你眼下发青,不会是在熬夜写文吧,榜枻越人真是辛苦。”他喊了个下人过来,嘱咐一番,让下人带着东西走了。
“闲话少说,粽子吃了吗?”徐楠瞥了一眼肖愈,“还是你新养的‘弟弟’秀色可餐,不用吃粽子,吃人就可以了?都回来几天了,也不给我说你府里藏了这么一个人,真不厚道。”
下人刚端上一盘粽子,是刚才醉侯返送来的,摆盘后端上放在石桌上。徐楠毫不客气地取了一个,张口就吃。
平鸷特想把徐楠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堵上,这厮不分场合就满嘴胡言乱语,真是欠打。
“新弟弟?”肖愈眼神泛着寒光,冷冷说道,“还有什么弟弟?”
徐楠望了一眼肖愈,登时呆住,片刻后他才说:“平敛翼,你真了不得啊,这人说话时的神态、语气、眼神,真是像极了他,啧,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你对他可真是念念不忘。”他又对肖愈说:“公子贵姓?算了,不管你姓什么,我奉劝你一句,平敛翼是个渣,他心里只有那个姓肖的,就算你再肖他也不是那个姓肖的,还是早早离他这个负心汉而去,寻你的真心人吧。”
肖愈本尊就在眼前,徐老二还是口不择言,平鸷快被徐楠气得吐血,他红着脸骂道:“你要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肖愈听徐楠说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之前的怒气已消,他十分平静地说:“嗯。”
“你还嗯。”徐楠以为这人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没想到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好像还有一丝……欢喜。
怪哉啊怪哉,难不成……这人被平鸷的深情感动,所以宁愿做个替身?
徐楠神色复杂地看了平鸷一眼,又瞅了一眼肖愈,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止不住地长吁短叹。
平鸷有预感,徐楠脑子里绝对没装什么好东西。他庆幸自己一早遣走院子里的所有下人,没有把脸丢到下人面前。
“徐二公子,多年不见了。”肖愈郑重发声,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