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沉碧楼的小倌。”孙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既然有切实的证据就行。”
平鸷察觉出来了,孙斤一直在努力把康无罄的案子做成死案,让他翻不了身,但也没听说过孙斤和康无罄有仇。
立场这种东西,一旦选定,无论有没有为它做什么,总会让别人觉得你是在偏向某一方。
孙斤虽然还没有选择,但已经明确表示偏向太子一些。康无罄和徐梧是亲戚,不管亲不亲,剪个指甲剪秃了还要几天的时间适应,康无罄一倒,肯定对安王有或多或少的影响。
孙斤决定去亲自审问成风,平鸷陪他同去。
南昌县的官署已被充作大理寺卿的办公场所,孙斤主审,平鸷坐在下首,豫章郡太守、南昌县令等相关的当地官员,也一应具在。
早在寿春查到康无罄的贪污证据后,孙斤就接到皇帝的旨意,务必要在将康无罄押解进京前,将案子了结。
太守李端战战兢兢气不敢出,扬州刺史康无罄之前在他的位置上待过,本着直系的关系,李端和康无罄私下关系不错。
康无罄的倒台太过迅速,等消息出来时,孙斤已经拿着圣旨到了南昌,和康无罄有联系的人均是措手不及。一时间人人自危,对康无罄避之如瘟疫。李端也是其中之一。
今日提审证人,成风站在堂下将他所见所闻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他说的这些平鸷那天在沉碧楼听过一遍,后来还给孙斤转述过。
成风今日打扮很得体,一身素衣,也没佩戴什么显眼首饰,唯一的装饰品,就是脖子上戴了个小巧长命锁,还一眼看起来就是廉价货。
平鸷对此很是不解,就算他想把自己收拾得素一些,什么都不戴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戴个长命锁?莫非是个什么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这样一想,平鸷摸了摸袖子里的涡纹玉璧,还有别在腰带上的笛子,一样是滕芷兰给的,一样是肖愈给的,哦,对了,还有发髻上的簪子,是平鹞送的,虽然花的是自己的钱。身上有与自己珍视之人相关的东西,自然走到哪里都会感到慰藉。
他忽然想起成风说过,他是为了自己死去的朋友才来告发康无罄,或许,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
案情很清楚,只是重新理一遍而已。成风讲完之后,静静站在大堂中央,等着孙斤开口。他看起来有些不安,手指一直紧紧攥着衣袖。
孙斤像是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没开口说话,神情似乎带了一些惊讶。
目前审案最重要,平鸷急忙救场,高声说道:“你所说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还需孙大人细细考虑后再下决断。”他说话声音极大,像是喊出来一般。
孙斤被平鸷这一声喊回了神,纵横官场多年,不会因为这么小小一个变故而惊慌。他顺着平鸷搭好的梯子一路往下爬,随口说了几句话就把场面控制住。后面也没什么好问的,就此散了。
事后孙斤问平鸷:“你对此案怎么看?”
平鸷只是说:“按律法处理。”
孙斤最讨厌他这副样子,表面上是公事公办,实际上是不担责任。反正公事上平鸷不会松口,索性就问问私事。
“听说,你身边还多了个人?”孙斤眯着眼睛问他,“据说还是欠你钱,还在你被打劫的时候救了你一命?”
一定是从车夫那里听说的,就知道自己身边有孙斤的人。
平鸷笑着说:“没错,他欠我东西不还,我只好把他留下来给我做长工。”
“那梦珴楼里的那位呢?”孙斤眼神似乎带了些嘲弄的意思,“以前一闲下来就往梦珴楼里跑,现在有了新欢,立马
就不在乎人家了。还是说,你本来就没把人家放在心上。”
平鸷只是笑,他总不能说,我以前没事就往梦珴楼里钻,也是为了见我身边这位吧。他故意说:“声色犬马,逢场作戏,这些当不得真。”
孙斤把卷宗扣在他头上:“有时间纠结这些,还不如早早结案回家。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不靠谱。”
平鸷接住卷宗,心想,不是你问我的么,现在反而责怪我。
晚上平鸷回去——他早就从康府别苑搬了出来,就住在南昌县的驿站,肖愈也陪他同住——肖愈今夜一直在等他。自从搬出康府别苑后,肖愈就主动分房而睡,像今晚这样主动出现在平鸷房里,实在少有。
平鸷没有和他对视,直接去净手,他故作轻松道:“你怎么还没睡?难不成是在为了我一直守空房?”
肖愈:“嗯。”
平鸷没法儿接话了,他本来想随口说笑两句,来暂缓他与肖愈之间尴尬的气氛,但肖愈这么坦荡,他反而心里有鬼得很。
肖愈低声问他:“这几日你过得怎么样?”
平鸷背对着他,不敢看他的脸:“案子进展顺利,不日就能结案。”
“我不是问案情。”肖愈蹙着眉摇了摇头,但平鸷没有看见。
平鸷拿着布巾擦手,他一根一根地擦,想着肖愈就趁这段时间走掉,但等他擦完,肖愈也没有动作:“那你想问什么?”
这下轮到肖愈不说话了,平鸷一个转身,就看见肖愈直勾勾盯着自己,他愈加莫名心虚:“怎么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肖愈站起身望了他一眼,说:“没有。”他再一个字也没有多说,默默地走了出去,默默地带上了门。
平鸷很是莫名其妙,他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审案继续,一切进程都在意料之中,康无罄两罪并罚,已经成了定局。现在只要把卷宗补全,再送到京城,等着皇帝下旨判罪,一切就算搞定。
平鸷忙完了他该忙的,就像去找孙斤告个假,至于康委之何去何从,还需要他周旋。但令他意外的是,孙斤竟然不在官署内,找人一问,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奇了怪了,他这是去了哪儿?
反正也找不找人,干脆直接去找白水暮商量商量康委之的事,于是他转身去了沉碧楼。可巧的是,白水暮竟然也不在。
沉碧楼的人以为他是来找成风,笑呵呵地说:“公子,今天恰好有个客人包下了成风,成风不能出来陪客,要不您将就一下,顺便换换口味。”
一说起这个,平鸷就想起成风那日当着他的面吐苦水,遇到好的客人还好,万一遇见爱玩的……平鸷还答应了成风,等事情一完,就帮他赎身离开此处。眼看案子将结,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成风怎么还在接客?
平鸷问老鸨:“包下成风的是个什么人?对他好吗?有没有……玩什么不该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