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楠不禁打了个寒颤：“平大爷，你该不会想掺和那个人命案子吧。你这还没出仕呢，这就想为国效力了？”
平鸷摇摇头：“我对那个没多大兴趣。希声坊的姑娘都说了，广定侯公子捅死了骠骑将军公子，多么言简意赅，杀人的被杀的都说的十分清楚。京兆尹办的案子多了去了，就算这案子真的牵扯了什么高官背后的腌臜事，也轮不到我瞎操心。谁犯的事儿，谁去着急吧。”
听了平鸷这番话，徐楠有些愣神儿，好半天他才说道：“平鸷，你变了许多。”
“你是不是要说我变得薄情了。”平鸷有些不高兴，“这话你不是第一个说的，我早就接受了。”
“以前你听到出人命了就揪心不已，如今都亲眼见过死者尸体，还能这般风轻云淡，你真是越发像他。”徐楠忽然提高了声音，“平敛翼，如果你一直找不着肖愈，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四年了，他活着的可能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
“徐文梓，你有什么立场说我？”平鸷就算生气也是不急不躁，“等你不再写《汉广》，也不想着出家，那你才是真正放下。”
徐楠嚣张地说道：“没错，我就是放不下，你不想忘了肖愈，我也不想放下。你别叫我的字，我根本就不喜欢我的字，老头子就算死了也要用他给我的姓栓我一辈子，我没本事，只能被他拴着。我喜欢叫你的字，因为你的字是他起的，我嫉妒你。”
平鸷抿紧了嘴，他没想到自己会和徐楠吵起来。一提起肖愈，平鸷就无法冷静，还有刚才希声坊里的那一出，死者身上的《九章》剑法……他从来不相信巧合这两个字。
平鸷叹了一口气：“那咱们俩就这样吧，不想忘就不忘，不想放就不放。”
徐楠看似圆滑又风流，其实最为固执。正是他们俩太熟了，所以才能在争吵时准确而快速地戳中对方的软肋。
也是因为太熟悉，每次吵完后和好也很是迅速。
徐楠也立马消了气：“没错，各活各的，关旁人屁事。”急躁乏虑一消，失去的头脑又回来了：“你不是要找人么，你要找谁？为何要找他？不知道姓名就形容一下长相和衣着，我待会儿去找陶陶打听打听。”
“他拿了我的笛子，我要找他要回。”平鸷乱编了个理由，边回忆那人的长相边说道，“模样很是英武，眉目修长，左眼角有颗泪痣，对了，他比我高半寸。”
徐楠：“哦，我知道了，比你高一寸半。”
平鸷：“……”
“还有别的特征么，你说的这几点，满大街的人都是。”徐楠道。
“胡说八道，整个京城里，比我高的能有几人？”平鸷道，“其余特征的话，鼻梁高挺，嘴唇……”
“等等，嘴唇？”徐楠觉得事情有些微妙了，“你没事儿看人家嘴唇干什么？”
因为平鸷怀疑那人是肖愈，所以仔细打量了他的五官，然而并不能确认。也因为肖愈的反贼之子的身份，京城里人多眼杂，稍不注意，就会被有心人听了去。平鸷不想拉徐楠下水，故而不打算告诉徐楠实情。
“咳，他不是比我高么，我一眼看过去就正好瞧见他的嘴唇，他左嘴角有一道浅浅的疤。”平鸷的胡话张口就来。
“啧，你现在蒙我都蒙的这么没水准，真是越来越倒回去了。”徐楠也不追问，他说道，“穿着如何？”
平鸷：“一身青衣，衣领、袖口上都绣着粉色莲花瓣。”
“青衣，粉色莲花瓣。”徐楠的下巴快被惊掉，他深深地望着平鸷，看的他生了一层鸡皮疙瘩。
平鸷打了个哆嗦：“别这么看我，真瘆人。”
徐楠慢悠悠说道：“我算是知道你是怎么晓得人家嘴唇如何了，衣领、袖口也都翻了个遍。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原来你是去闻香窃玉。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平敛翼还好这么一口。”
平鸷听的是云里雾里：“你又胡说什么。”
徐楠摊手：“领口绣着粉色莲花瓣，这不是梦珴楼的人的打扮么。”
平鸷瞪圆了眼睛：“梦娥楼？”
“不是你知道的梦娥楼，是梦珴楼。”徐楠解释道，“这两处是一家，梦娥楼是妓馆，梦珴楼是南风馆。还记得鱼沉渺吗？她原本是梦娥楼的头牌。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我刚入朝的那年，她却到了希声坊管事。你要找的人，八成就是哪家达官显贵来希声坊听曲儿，顺便带了小倌来亲热。”
徐楠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小倌大多纤细白嫩又水灵，跟鲜葱似的。比你身量高的小倌，我没见过。”
恰巧送吴约走的姑娘回来了，正好听到徐楠说的话，她说道：“梦珴楼有位小倌，名叫子充公子，长的玉树临风，吹得一手好笛，听公子的描述，大约就是他了。而且听陶陶姑娘说，子充公子今日来过希声坊。”
徐楠笑道：“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平鸷啊，你今日见的人到底是良人子充，还是美貌狡童？”
平鸷答道：“是子充还是狡童，改日一见不就知道了。”
发现尸体的那间房有两扇门，一扇是青衣人拽平鸷进去的那扇，与天字一号房并排，门口朝南，面对走廊；另一扇是徐楠闯入的那扇，门口朝东。青衣人掳人轻车熟路，逃起命来更是神鬼不觉，由此看来，定是希声坊的常客，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子充公子。
平鸷藏在袖子里手紧紧握拳，不知不觉用上了力，关节被挤压的发白。无论那人是不是肖愈，他都要去再见一面，去把话说清楚。就算自己真的认错了人，能打听到肖愈的消息也是好的。
忽然有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提着食盒进来了，二话不说摆了满满一桌的珍味佳肴。二人正不明所以，姑娘说道：“醉侯返的东家也是希声坊的东家，今日二位在我坊里受惊，特意送上一桌饭菜，聊表歉意。”
徐楠道：“既然如此，我二人就恭敬不如从命。平鸷拿筷子，吃。”